早晨八九点钟的日光,照的万物都被烧白了似的,仿佛中世纪古典的油画,泛着细腻柔和的光泽。
这么明朗的天气,如果不是站在朴智旻家的别墅里,和血肉横飞的快递箱面面相觑就更好了。中秋叉着腰,心里珉然地打量着,快递箱好像横亘着突兀的刀子,在和煦的画报里撕开裂口。
中秋蹲下身,在血肉模糊的鸽子尸体里翻找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纸,上面的字用是报纸裁剪拼贴的,「这就是你的下场」。
而被恐吓的对象,正悠哉地坐在餐桌旁挑剔红茶怎么没放糖。
中秋醒醒吧祖宗,这都威胁到家门口了。
中秋看他完全事不关己置身事外的模样,无奈汗颜。这恐吓信也是,都什么年代了还用鸽子尸体,又不是大航海时期的海盗,难不成是开烧烤店的?
朴智旻搅拌杯里的红茶,视线落在中秋蹲在地上,头发都没来得及梳好压在衣服里的毛躁样子,不屑地嗤笑。
朴智旻这算什么,我连子弹都收过。
朴智旻撩了下头发兴致缺缺,明显是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耳垂上挂着的圆形耳环泛着银光,随着他的动作一晃一晃的。点缀着光洁白皙的肌肤,任谁看都是被捧在手心里娇奢名贵的蓝宝石,陷在绒暗的绸缎里受天下爱意敬意恨意的追捧。
他不缺人们的喜爱。
这是她每次见到朴智旻,都会发现的事实。
但是爱恨相伴相生,是注定要彼此纠缠的产物,所以被人喜欢追捧的同时,也会有这种麻烦的情况。
忽然地,朴智旻开口问,倒不是他害怕只是总忘他家送些恶心的东西很影响食欲,“接下来怎么办?”
“你都不急,我急什么。”
中秋耸耸肩,终于从那团血肉模糊的包裹里移开眼,他这才发现她手里还提着一个塑料袋。中秋拉开他旁边的椅子坐下,摊开的袋子里装的是糖饼和豆奶。
他眉毛抽了抽,自己只是看了一眼鸽子尸体就没有恶心的差点清水都吐出来,这人怎么能视若无睹地吃饭?
朴智旻你不恶心吗?
中秋你说那个鸽子啊,死在盒子里是有点可惜了,烧烤的话应该挺好吃的。
朴智旻……
朴智旻彻底失语。
中秋倒是不甚在意,咬了口糖饼,又腾出只手去拧开豆奶的盖子,攥着盖子的指节暗暗发力。她其实不是这么想的,如果可以,她更希望装在快递盒里的不是鸽子尸体,而是那名恐吓者的头颅。
鲜血淋漓的,这多有诚意。
然而正当她思绪飘荡时,猛然传来“咚”地一声闷响,是重物坠地以及清脆的碎片飞溅的爆鸣。
她动作一顿,向窗外看过去才发现是从对面洋房的露台上被推下坠落的一盆君子兰,连花带盆得有半人高,盈盈的花枝碎在地上不成样子。可是朴智旻和她说过对面那栋别墅很久前就没人住了,房子一直空着,露台上显然早已没有半点踪影。
手里温热的豆奶忽然地变凉,变得刺骨,带着对浓厚杀意的警醒。明明对面楼不过两三层的高度,却开始变得渺远,仿佛无限被延长的轨道。
她眼色冷冽起来,与那盆支零破碎的君子兰一瞬间目光相斥。良久,直到君子兰也投沉归于虚无,她低眉沉沉地说道。
中秋朴智旻,最近先别出屋了,如果一定要出就给我打电话。
他神色惊诧,似乎还没从那盆突然坠落的君子兰里回过神,听到中秋颇为严肃的口吻,虽不明所以还是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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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郊伊芝。
伊芝区隶属这座城的边郊,仿佛是被这座城遗弃的孩子,被一斩利刃割裂开连温度都湿冷得与城内格格不入。这地方常年没人光顾也没人居住,最大的营生就是鳞次栉比的墓碑,人们都说伊芝大凶不详克阳脉,所以伊芝也被称为活人墓。
雾气昭昭,刚下过雨连地面都泥泞。中秋拨开缠绕着路牌的藤蔓,一脚踏进伊芝,虽说她不用看路牌也知道怎么走。
可能是因为汲取了太多悲怆的鲜血,或是墓碑太多积累的阴气很重,伊芝一年四季都笼罩着青绿色昏暗的雾障。好像夏天空气也是阴冷潮湿的,甚至能凝成水珠,夜里总是能听见风呼啸之下长久的哀鸣。
伊芝是脱离法度律例的杀戮尖塔,是苦海,也是天堂。
说起,她应该有一位不可名状的故人。
据说伊芝十几年前有家孤儿院,收留无依无靠无家可归的孩子,只不过没人见过所以也没人能证实。时到今日,早就只剩无尽的灰烬。
自从看到那盆无故坠落的君子兰后,心里的怪异越发放大,快递箱不断散发出渊垣的血气。那张用报纸裁剪拼贴的恐吓信在快递箱里沾满了血迹,唯独开头的“这”字干干净净的,这绝对不是巧合。
直到君子兰更加证实了她的猜想,那人绝对不是想让朴智旻和鸽子一样血腥的死法,被人腕骨割肉。
而是同君子兰那般从高台坠落,从阳光下盈盈绽放不可一世的孤傲花蕊,变成烂在泥土里被折断挺立的脊背的,地面血肉模糊的冰凉的尸体。
嫉妒朴智旻的耀眼,嫉妒他能像天空中的飞鸟一样自由自在地盘旋飞翔,所以偏要他残忍地坠落。
这恐怕是反社会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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