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日弥生学了十年剑。
最开始只是师傅兴致来了问她要不要学剑,手上拿着话本子比划着教她。
后来师傅想着赚钱养他们两个,就顾不上教她练剑了。
不过没关系。
她请路过的好心人给她念,就这么找了七八个人,她记住了。
弥生就举着把重剑一下一下地挥着。
为什么要练剑呢?
学的为什么是剑呢?
……
她的脑中划过了一系列问题,但很快就把它们遗忘在了内心深处。
弥生的问题太多了。
东西太多就会记不住,就像师傅会忘记自己口袋里多少摩拉,下一次拿出来的时候可能就只剩下几块了。
问题太多也会被遗忘掉一些。
她想记住重要的问题重要的事。
她只想记住神明的注视和自己的来意与归处。
然后就这么记了十年。
弥生也练剑了十年。
十年,足够让孩子长成少女,中年人逐渐老去。
等到弥生熟练地绕到遗迹猎者身后用重剑将其绊倒再一击击中要害时,她已经十六岁了。
神明没有回应过她,而她也再不需要神明的注视了。
她曾跟着师傅到过璃月的往生堂,那里的新任堂主刚刚亲手送走了她爷爷。
她们在无妄坡见证了太多逝去的人的亡魂。
她捏紧了师傅的衣角。
“璃月土地上能看到稻妻人的魂灵吗?”
“很抱歉,不可以呢。”
双马尾的堂主垂着眼,她终究还是没有见到爷爷的亡魂。
“生于生时,亡于亡刻。遵从自心,尽人之事。”
“这是我爷爷常说的。看起来,他没有留下遗憾,已经去了应去之地。”
“我以后也会去?”
“对,”那时的堂主还未曾带着修补好的帽子,眼中的梅花印记在阴冷黑暗中仍然熠熠生辉,“我们都会去。”
“那我的妈妈你的爷爷都会在那里等我们。”
“还有我家老头子。”
师傅插嘴道,随口答道的语气反倒冲淡了肃穆悲凉的氛围。
往生堂第七十七代堂主咧开嘴笑了,“那我到时候可要好好跟他说说往生堂的业务有多广。”
我们终有一日会相逢。
她们相信。
弥生的愿望终有一天会实现,她不在意神明是否注视到她了。
只是有时候,途经龙脊雪山山脚的某个瞬间,她看见那些搭着帐篷拿着图纸细细钻研的冒险家们,迎着寒风上山下山冻得瑟瑟发抖,还是会生出要是有神之眼就好了的怅然。
不过,师傅看着冒险家头发丝上的雪粒,默不作声地从包里掏出了几个放热瓶,塞进了营地的帐篷里。
放热瓶能在短时间内释放热量抵御严寒,价格也不算贵,只要在铁匠那里就可以帮忙锻造。
可再便宜的东西也经不起日积月累地用。
或许最开始冒险家们也会带着放热瓶进山,一次两次下来,他们放下了手中的热源,披着厚厚的皮革棉袄上了雪山。
弥生和师傅离开的时候,她转头回首,雪山中隐隐几团绿色,正踽踽前行。
乔尔还在山脚等待着他的父亲归来。
绕过雪山,弥生和师傅回到了璃月。
师傅年纪大了,不适合到处走了。万一他在她不在的时候,连丘丘人都跑不过,那不是惨了吗。
弥生试图用眼神委婉地说明这一切。
师傅被她看得心虚。
“好了好了,我回去就是了。”他摆摆手,在璃月定了居,“倒是你,趁着还年轻就多出去走走。”
说罢咳嗽一声,又加了一句。
“记得注意安全。”
弥生嘴角微微上扬:“嗯。”
最初的那个背包被师傅缝缝补补了好几次,现在正背在弥生身上。
背包里什么都有,师傅看到什么都想把它塞进去,奈何没放几样就已经满了。
没办法,师傅只能把它们拿出来,重新又整理了些东西放进去。
全是这几年师傅找到的各种道具。
“你别看这些个小东西,它们可是你师傅走南闯北攒下来的玩意儿,个个都是有大用的。”
他怕弥生嫌弃,拍着胸脯说道,反倒自己捂着胸口了好大一会儿。
“师傅留着的东西肯定有用。”
弥生不假思索说。
师傅愣了愣,轻轻笑了。
“算我没白养你。”
在前一天晚上,弥生听着推销的小贩滔滔不绝,
“枫丹的留影机可是能记录下旅者沿途的风景,用来纪念或者送人可再合适不过了!”
他是这么说的。
弥生拎着并不鼓的钱袋看了很久,最终还是买下了那个棕色的稀奇古怪的物件。
“来来来,客人,这留影机是这么用的。”
小贩热情地指导着弥生操作。
“咔嚓——”
摆弄着,弥生无意识照下了自己稍显惊讶的表情。
而当师傅挥着手,目送着弥生离开后,一同送别的烟绯想要搀扶他,被他拒绝了。
“我还没老到走不动道儿,”他装作生气的样子敲敲拐杖,他的腿在即将到璃月港的时候扭了下,到现在还没好,“我自个儿回去就行。”
“那好,”烟绯体谅他是孤寡老人了,“大叔回家路上可要小心些。”
等到他慢慢吞吞地一步一拐杖地回到家,天已经不早了。
家里和昨天一样,只是突然少了个人。
进门的那一霎那,他莫名感到了寂寞。
明明已经一个人度过了快三十年,可一旦和他人相伴过,就贪恋起那份温暖来了。
他低着头,看着那双已经要跑不动的腿。
他可不能把弥生拢在自己身边,雏鹰展翅终将离穴,而他也不能一直看着她。
她有自己的生活。
“我也不年轻了啊,”他怅然若失,倏地笑出了声,“老头子,你可要保佑你外曾孙女平平安安。”
他腰间的神之眼依旧荧荧闪光。
墙上,照片里的弥生和师傅一齐微笑着,僵硬不自然中流露出稍许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