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岁时,弥生唯一的亲人,她的母亲因病去世了。
她成了一个孤儿。
弥生小时候想过:我是为了什么要来到这个世界上呢?
她呆呆地坐在山崖边上,看着月亮升起,周围萤火虫一升一降飞舞。
弥生想了很久,想到脑壳开始隐隐作痛。
她不懂。
她记得她当时站起来,抖了抖身上的泥土,蹦蹦跳跳地回家去找母亲。
母亲当时正在煮饭。
她听了弥生的疑问,烟雾缭绕间似乎笑了笑,一如既往温柔地说道:
“长大了,弥生总会知道的。”
“到时候弥生可要告诉我啊。”
可就算她已经六岁了,不是什么四五岁的小孩了,她还是不懂。
而那个说好要知道答案的人也已经不见了。
她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过了两年。
直到有一天,在她六岁生日的前几天,村子里来了一个人。
隔壁的花子对她悄悄咬耳朵:“那个大叔穿的奇奇怪怪的,昨天他在村子中间那棵大树底下,随便用手指了一下,就有风吹来了……我爷爷说,他肯定是拥有神之眼的人。”
神之眼?
花子似乎是看到她眼底的茫然,为她解释道:“我爷爷说,如果我们的愿望被神明大人看到了,就会有神之眼出现。而拥有神之眼的人,是被神明认可的人,他们比别人更加厉害。”
“我也想成为像雷电将军那样厉害的人呢!”
花子托着脸畅想。
弥生呆滞地眨眨眼,良久没说过话的嗓音有些涩然:“愿望被神明大人看到了……”
花子嘀嘀咕咕说着话,过了一会儿转头一看,弥生已经不见了。
弥生一股脑儿跑到村子中央的时候,传闻中的大叔正一粒一粒地数着今天赚到的摩拉。
他看到自己面前突然有个小小的人挡住了夕阳的霞光。
她一动不动直勾勾地盯着他,看了好久。
……像是个没有表情的瓷人偶。
大叔被她看得心里发毛,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两声,露出自认为良善的微笑,“小朋友,你有什么事?”
似乎听到了他的问话,孩子慢吞吞地开了口:“你有神之眼吗?”
“哈,神之眼?”大叔短促地笑了一声,拍了拍自己腰间的莹绿色石头,“呐,这就是。”
“神明注视到了你?”
硬生生的问句却被说得像是在陈述。
“是。”他莫名有些心虚,“有了神之眼就表示着神明大人注视着自己,并且有所回应。”
她又不说话了。
又过了一会儿,那个孩子又开了口。
“怎么样才可以得到神之眼呢?”
怎么样才能让神明注视到我呢?
他晃了晃神,突然想起了自己十一二岁时候问老头子的场景。
那时,他正和老头子听刚学了没几年的茶博士刘苏说书。
在茶博士说完一折子中场休息时,他把玩着老头子的神之眼,问出了和眼前孩子同样的问题。
那时候老头子是怎么说来着?
他从脑袋中抠出了那句话。
“那你可得努力到能让祂看到才行。”
“勤奋、坚强、诚实,神明偏爱这样的人。”
大叔扯了扯嘴角,最终吐出了这么一句话。
她看着他,仿佛看穿了他的内心。
他默默拉平了嘴角。
“那你能教我吗?变成像你一样厉害的人。”
她突然来了句。
夕阳从天边褪去,光影消失在那黑发黑瞳的孩子身上,有些刺骨的苍凉。
大叔突然站了起来,把自己的东西全都背到身上。
“不行!”
“为——”
“说了不行就是不行!”
他固执地打断了弥生的话。
她都来不及扯住他的衣角。
大叔就逃跑了,跑得狼狈。
一连三天,弥生都会去村子中央的大树下看他。
可表演结束,往往还没等到她凑近,大叔就会火急火燎地收拾东西离开。
只留给弥生他的背影。
“可是,那个大叔今天表演完就要走了啊。”
花子头顶着几片树叶,头发乱成一团,嘴里大口吃着煮熟的鸟蛋,含糊地说。
“……去哪里?”
弥生有种不好的预感。
“应该是去别的国家了吧,我爷爷有说他要离开稻妻了。”
“弥生你——又不见了啊。”
花子看着边上空空荡荡,又咬了一口鸟蛋,嘴巴鼓鼓囊囊。
等弥生赶到那里的时候,大叔已经在准备表演了。
弥生又一次站在了他面前。
他斜了她一眼。
“你要走了?”
多说错多。大叔这次就点了点头。
“我可以跟着你吗?”
还没等他说什么,那孩子就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我叫朝日弥生,我家里只有我一个了。我很好养活,我可以帮你干任何事……”
她在他不赞成的目光中的声音越来越低。
她并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用处。
“我只是想跟着你。”
“不行。”大叔直白地拒绝了她,他皱着眉头,一一列举了多个小孩的麻烦:“我还得负责你的生活,我可没有那么多钱,别的地方有时候可是很危险的……”
“而且,”他就纳了闷了,“你怎么确定我就不是坏人,小心我把你卖到别的地方。”
“啊,”她似乎从那紧张的氛围里脱离出来了,“那也没关系。”
“我在哪里都一样。”
他瞪大了眼睛,还没等他继续说什么,表演即将开始了。
他只得抛下一句话:“结束了我在和你说。”匆匆上台。
弥生坐在台下,静静地看着。
大叔有着神之眼,是她见过的最厉害的人。如果能跟着他,学着变得厉害起来,想必神明低垂着眼望向大叔时,那眼里的余光也能看到她了吧。
到那时,不知能不能让神明转达我对妈妈的思念。
一定可以的吧。
那天晚上,弥生和大叔坐在村子边上的草地里。
她看着天上星星点点。
大叔沉默良久,问道:“你为什么要跟着我呢?待在村子里不好吗?”
弥生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想要什么呢?她不知道,毕竟她什么都没得到过。
她看了一眼他,他浅棕色的瞳孔中倒映着她面无表情的脸。
她随即低下头,看着地上的杂草。
她平生第一次想要说很多话。
“我没有家人了。”
“我妈妈在我四岁的时候死掉了,那个时候,她握着我的手,哭得很伤心。她的手越来越冷,但到最后她都没有对我说什么。”
“我没有哭。”
他眨眨眼,良久后才听到自己的声音说:“为什么呢?”
“我知道妈妈是在担心我的以后。既然妈妈想要我活下去,我就会拼命地长大。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既然妈妈的愿望是这个,我就会努力帮她实现。毕竟,”
他看到明明个头还不到他腰间的孩子不自觉露出了自他们认识以来的第一个微笑。
稍纵即逝,如蒙德的风一样轻柔。
“我爱着她啊。”
“我一直、一直都想要再见到她啊,可是她已经被埋在了地下,她已经不能给我准备好吃的饭菜,会唱着歌谣哄我睡觉了。这是我的愿望。”
她迷茫着,拿着全提瓦特最难以解答的问题在询问他。
“可为什么,神明没有看到我的愿望,一直都没有。”
大叔沉默着。
他不知道。
腰间的神之眼依旧散发着微弱的荧光。
毕竟,他怅然地想,七国的神明,哪一个都没有回应他啊。
“我是为了什么来到这个世上,又应该去哪儿呢?”
“我什么也不知道。”
“可是现在,我想跟着你。”
那个孩子抬头盯着他的眼睛,漆黑的瞳孔中看不见任何情绪。
可就是莫名的,他感受到了她朦胧如雾气般迷茫的心中那微弱的渴望。
“好。”他不知不觉开了口。
他没有错过那个孩子眼中一瞬间的惊喜。
这样也不错。
他看着她向他跑过来,身上背着快比得上她半个人大小的背包。
“走了。”他顺手提起她的背包,朝村民们挥挥手。
“再见。”她和她的朋友告别。
就算他是个骗子,他也可以养好一个孩子。
不过。
“好了,师傅。”
“……叫大叔就可以了。”
“可是,你是我师傅。”
“我什么时候成了你师傅了?”
“你让我跟着你不就是师徒了么?”
“……”
“……不是吗?”
“……行吧行吧,随便你怎么叫。”
“好的,师傅。”
……他可能还要再骗她久一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