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孙叙

一应打扮规整，露秋站在一侧啧啧称奇，圆圆的一双眼里满是惊叹，憋了半晌，终是老生常谈般地赞了句：

　　“姑娘真好看。”

　　苏月嗔了七岁大的露秋一眼，虽然知道这是露秋在自己每次打扮后惯说的话，心里还是忍不住舒畅，毕竟谁会不喜欢别人夸自己美呢，更何况还是她这种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都对自己的容貌有些“臭屁”的人。

　　不一会儿，松鹤堂果真来了人

　　那仆妇衣神情不卑不亢，衣着朴实中却透着讲究，应是老太君屋里伺候的。见了苏月，脸上也没有多余的表情，只微微福了福身，便说明了来意：

　　“老夫人听说七小姐今日回府，想着从未见过七小姐。便差老奴带七小姐去老夫人那瞧瞧，也好叙叙祖孙情谊。”

　　苏月态轻声应了句是，也不在意她的态。带着露秋，施施然便随着她往松鹤堂去。

　　苏老太君的松鹤院位于苏府正中，采光是极好的，四周的草木郁郁葱葱，花团团转，却显得干干净净。

　　院中一树梨花开得正旺，雪白柔嫩的花瓣被吹得洋洋洒洒，落了满园的清淡香气。

　　正屋处候着的小丫头听见脚步声，打起面前的软绸帘子，苏月便低眉顺目地跟着那仆妇走了进去。

　　眼角瞥见正堂中那片如意云纹的衣角，已是标准利落地见了一礼：

　　“阿悦见过老祖宗。”

　　略显娇憨稚嫩的童声响起，座上的崔氏轻轻抬首便瞧见了笑盈盈地立于堂中的小女娘。

　　娇娇憨憨，粉雕玉琢，年纪小小，举止间就拖出一尾惑人的娇俏袅娜光华来。

　　颜色虽有些过分地好了，但好在是个知礼的。

　　崔氏面上的神色好看了几分，身侧侍候的李嬷嬷会意，将托盘中放置的一枚金葵花八宝璎珞长命锁捧了来替苏月带上，又将她扶了起来，笑眯眯地开口

　　“从今天起，小女娘便是苏府七姑娘了。”

　　苏月看了眼被挂在自己胸前的长命锁，苏府姑娘人人都有一把这样的长命锁。上辈子自己也有一把长命锁，只不过是后来父亲交给她的，自己去松鹤堂拜见的时候，老夫人并没有赐长命锁给她。

　　许是因为前世从一开始，自己便没有获得崔氏的认可吧。

　　抛开脑中纷繁错杂的思绪，苏月光明正大地抬眼，果真在堂内的看见了熟悉的身影。

　　苏晴侍候在崔氏一侧，看完苏月自进来后的一系列反应，从头到尾竟挑不出一丝错，当得一个好字。眼底快速地划过一抹意外和诧异。

　　最重要的是，这位刚入府的三房庶妹成功得了祖母亲赐的长命锁小，这才是苏晴眼睛里的重点。

　　“七妹妹入府的行装可收拾好了？若有需要尽可来蒹葭院找我。”苏晴笑盈盈地上前拉起苏月的手，显出她素日里最是尊亲爱幼来的温柔贤淑来。

　　“这是你二房的四姐姐，今日恰好是来我这里问安的。”崔氏不冷不热地说了句。

　　“阿悦见过四姐姐。”苏月闻言，抬头对苏晴甜甜一笑，敛衽朝苏晴行了一个平礼，便安静地站在苏晴身边，无论苏晴说什么，只乖巧的点头，也不说话，并不接她递过来的话头。

　　这般安静乖巧，任谁也不好再说上什么。

　　苏晴只觉得这位隔房的庶妹像极了堂前那方清水池中的大红锦鲤，看着娇憨老实，却滑不溜手。

　　素来以贤淑温婉示人的她也也做不出当场为难刚回府姐妹的事情，又耐着性子温声细语了几句，便放开了拉住苏月的手。

　　很快屋子里又恢复了热闹。苏晴专会逗老太太开心，讲了好些个书里看来的笑话，有《古今笑》里的，也有《笑林》里的，逗得素来面色严肃的崔氏面上也罕见的有了笑模样。

　　苏月安静地退至一旁，见苏晴俏盈盈地立在崔氏身侧，一袭白色泥金缠枝菊纹裙，衬着那张尚算清丽秀美的小脸，哪怕是说笑着，整个人浑身上下都透着股浓浓的书卷气。

　　哪怕是没有多出众的容貌，那周身的气度也是讨人喜欢的。

　　只可惜，上辈子自己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吃尽了没有正式入女学念书的苦，后来悔之晚矣。

　　苏月冷眼旁观，座上的崔氏虽勉强展了颜，只是嘴边印记太深，即便是笑，也带着凌厉，她心里突然就有些佩服这样费力去讨好崔氏的苏晴。

　　即使面对着那样一张脸，依旧可以谈笑风生。

　　老夫人又听了一阵苏晴凑趣的笑话，这才搭眼看了看垂立一侧的苏月，见她安安静静的站着，并不插话，尚还稚嫩的脸上等这许久也没有透出丝毫不耐。

　　神色中透过几分满意，这才开了今日见到苏月后的第一次口，

　　“小七今日便先回自己的院子吧，等过几日你母亲探亲回来，再安排着开春后与五丫头一齐去女学求学。”

　　“是”苏月乖巧地应了，顺着小丫鬟打起的软绸帘子，带着露秋，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走出院落，苏月抬手轻轻拂落方才在梨树下不小心沾在衣襟上的几片细碎花瓣，脑中却想着方才崔氏那句半是嘱咐半是命令的话。

　　女学啊，她上辈子为之痛苦的东西，终究还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