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炀站在祭台下,大雨中仰面看着站在台上的肖霖。
明远伯夫人高龄产女,之后一直在调养身体,肖霖就是肖炀夫妻教养着长大。在肖炀的心中,她不止是他的幼妹,更是他捧在掌心的明珠。
他明白女子在世间的艰难,他想用明远伯府,用自己的能力为她打造一个自由自在的小世界。管他世人怎么说,管他世人对女子要求有多严苛。他肖炀的妹妹何必畏惧这世人的目光,和这尘世的条条框框。
他的妹妹来这人世间一遭不是来给这世间磋磨的!
他从产婆手中接过小小的她时候,就已经为她打算了一生。
原本所有的一切都按照他的打算在走,直到那一道立后的圣旨,如一把长剑将所有的一切都给割裂了。
在肖霖入宫后的无数个深夜,他都在反省自己,是否是自己的自大才造就了她今日的困局。若是他当初就按照世俗的标准去培养她,今日被锁在深宫,她是不是就能坦然面对。或者甚至于会觉得身居凤位而欣喜。
他思考了很久一直都没有得到答案,直到今日他站在这个祭台上,仰望着高入天际的祭台,和台上被雨水打湿,却不显丝毫狼狈的肖霖。
她像是一只凤凰,振翅高鸣,即将翱翔于九天!
“伯爷,贫道当年对你们说的话今日可一一验证了!”
明丰道人不知何时来到了肖炀的身边,和他一同仰面看着祭台的方向。
“我记得当日你是想要霖儿入道门的!”肖炀对明丰依旧没有什么好颜色。
“这不重要啊!以你们肖家人的脾性,怎么可能把年幼的太后娘娘送入道观呢!贫道当初也只是权宜之计嘛!”
“这么说你当初就是坑蒙拐骗了?”
肖炀瞟了明丰一眼,眼中带着寒芒。
明丰却依旧老神在在,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伯爷此刻最应该关注的不是贫道当年的欺瞒,而是四部将太后娘娘推出来这一件事!据说其中还有你的得意门生啊!伯爷这老师做的,真是让贫道望尘莫及!”
肖炀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他从入仕到现在,十几年的宦海沉浮,听到过同僚政敌各种各样的挖苦嘲讽,情绪早已不会轻易显露了,何况明丰也不过只是说了个事实。
“听说明道长收了个天资非常的徒弟?”
明丰闻言脸色微变,理了理已经被雨水浸透的袖子,转移了话题。
“这雨还有的下,太后娘娘已经从祭台上下来了,伯爷和太后久未见面,老道就不打扰了!”
说完便甩甩湿透的拂尘走了。
肖炀看着老道的背影,接过肖禄递过来的手绢擦拭了一下脸上的雨水。
肖禄举着伞替肖炀遮住雨,说道:“太后娘娘的銮驾已经开始回城了!爷,我们要不要跟随一起回城去?”
肖炀摇头。
“不,我们先去见一见子成吧!娘娘那边淋了这么久的雨,让她好好的休息,明日我们再去!”
“是!”
胡成业刚回到四部官员在云州的住处,才换下湿透的衣衫,便有随从拿着一封信进来。
“大人,有人给您送了一封信!”
“拿过来吧!”
胡成业接过信,当他看到信封上的字便是浑身一震,是他的恩师肖炀的笔记。他犹豫了一下才拆开信,信写的很平常,只是约他今日未时三刻在悦来客栈见面。
悦来客栈离胡成业所住的地方只隔了一条街。
在此之前他知道肖家会来人,但是没有想到会来的这么快。
胡成业将信放在桌边,对着还候在身边随从摆摆手。
随从出去之后,胡成业枯坐发呆。那日孔大儒说他云州的事情呈报到太后的面前,意味着他和肖炀的师徒缘分尽了。
在去求见太后之前,他其实也想到了这个后果,只是他内心里仍旧抱着一丝的侥幸。也许老师也会认同他的忠君之心。此刻那一丝的侥幸全都化为乌有,他知道对于老师来说太后娘娘才是最重要的!
“子成,我的随从给我煮了姜汤,驱驱寒气,我来给你送一碗。”
同是吏部侍郎的郑起则端了一碗姜汤敲响了胡成业的门,他是跟随太后的銮驾过来的,并不是当初四部派往云州调查的官员。
两人在京城时候就是好友,关系倒是比之其他的同僚更加的亲近一些。所以相处也会随意些。郑起则敲完门,便推门进来。
“子成,你在啊?怎么都不出声?快把姜汤喝了!”
郑起则将姜汤递给胡成业,这时候他才看清他的表情。
“你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的难看?受凉病了?要不要去找大夫?”
郑起则是个开朗而多话而热心的人,见好友面色难看,立刻关切的询问。
胡成业对着他摇摇头,伸手将姜汤接了过来。姜汤是现煮的,袅袅的热气散发着生姜的辛辣。
胡成业端到嘴边一饮而尽,辛辣的热流顺着食道一下子蔓延到全身,热气从毛孔中排出,原本有些苍白的脸色瞬间红润起来。
“慢点喝,小心烫!”
郑起则还是第一次见到好友这副模样。他所认识的胡成业一向都是自信平和的,颇有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从容。而此刻往日的平和从容不见,只有失落落魄。
“子成,到底发生了何事?你怎的这般表情?”
“子升,我无事,只是最近太过劳累,今日淋了雨,往日积压的疲惫都翻腾出来!你还有什么事吗?若是没有的话,我想休息一下!”
郑起则看了看他是疲倦脸,相信了他的说法,摇头说无事,让他好好的休息,拿着碗便出了门去。他在回去的路上遇到了大理寺少卿宋陌,见他捧了一堆的东西,便上前搭了把手。
“宋少卿这么多的东西是要往那里送啊?我同少卿一起吧!”
“多谢郑侍郎!这些卷宗是吕大人要的,下官正要给吕大人送过去!”
两人一起捧着卷宗往大理寺主事吕颂的所住的房间去了。
两人进了吕颂的院子,正好看到一随从打扮的人从里面出来,三人打了个照面,那随从对着两人行了一礼,便出了院子。
“这个人怎么好像是肖大学士身边的随从?”
郑起则回头看了一眼那名随从的背影,心里暗暗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