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的朝服繁复而厚重,我至今也就穿过一回,也就是当今天子登基的时候。如今是我第二次穿。
明丰道人一大早就让小道童送了求雨的祭文过来,一同送过来的还有一盒丸药,说是清肝明目。
小道童行了个道礼:“小子远行参见太后娘娘,愿太后娘娘福寿安康!仙师说娘娘这几日必定肝火旺,特地让小子带一盒仙师亲手制作的清心丸献给娘娘!”
我打开药盒看了一眼,一股苦香扑面而来,盒中放着东珠大小的三个丸药,乌黑发亮。只是这药丸的太小,我感觉那丰道人恐怕是想要用它们来噎死我!
“明道长有心了!”
我宁愿去喝太医开的苦死人的汤药,也绝对不会想不开用这个药丸噎死自己的。
“仙师让小子今日就在娘娘身边伺候,请娘娘不要嫌弃小子愚笨!”
小道童长了一副好皮囊,年纪善幼,却也能看出来日风采。
若是日后他继承了明丰的衣钵,相信道门在京城贵妇和闺阁之间的影响力又会更上一层楼。
我一边天马行空的想着,一面出了门,所有的人早已经整装待发。小皇帝今日也穿了一身繁复的朝服,小小的人儿被包裹的像是个木偶似的。
说他是木偶我何尝不也是别人手中的牵线木偶,我自嘲的叹了口气,在礼官的唱诺声中上了銮驾。
大约是銮驾出城的时候,静思从外面敲了敲銮驾的车壁。
“娘娘!”
“什么事?”我靠着车壁问道。
“娘娘,您出来看一下吧!”
銮驾停了下来,我搭着苏尚宫的手出来,一抬眼看到的便是跪在路边的人。这些应该都是云州的百姓,他们并没有挡住銮驾,而是跪在了道路的两边,从城门口一直延续到来了看不见的远方。
“愿太后娘娘万福千秋!”
百姓见到銮驾停了下来,太后娘娘从銮驾里走出来,此起彼伏的请安声汇聚在一起,敲打着所有人的耳膜和心弦。
我忽然泪睫于盈。
这一刻忽然觉得被人推出来做一把刀,也无所谓了。
同时还有些羞愧,对于他们的感激她受之有愧,她并不是为了他们。她只是不甘心,既然是做一把刀,那她要杀的过瘾。然而这一刻,面对云州的百姓,他们满脸的风霜,脊梁几乎要被这人间的疾苦给压弯,他们所求的是那样的渺小,只是希望可以活下去而已,哪怕只是权贵们勾心斗角的顺带,他们也会感恩戴德。
“娘娘,我们走吧!不要误了求雨的时辰!”
远行小道士站在銮驾之下,仰头看向銮驾上的太后。
“娘娘,百姓们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一场甘霖,可以重新播种庄家,然后活下去!”
銮驾在百姓的跪拜中缓缓前进,我坐在銮驾上一直注视着两边的百姓,长长的吐了一口气。
祭坛架设在离云州城郊的一处开阔平地上,越过平地再往南去便是前往沣州的官道,往东经过澧县再行两日便是金陵。
祭坛搭的很高,比之明理堂里的王座还要高。
山风猎猎,吹乱我的衣襟和发丝。
我看向下面跪着的众人和百姓,还有祭坛下被反绑双手,身穿囚服的云州大小官员。
今日要被处决的罪人太多,云州的刀斧手不够,卢湛从禁军中挑了一队人来充当刀斧手。
我闭上双眼虔诚的向上天祝祷,愿天降甘霖。愿风调雨顺,愿百姓能够不再流离失所,愿他们如蝼蚁般的生命不再被磋磨。
我将祭文抛向天空,一阵狂风袭来,将祭文翻卷吹上了九霄。不久轰隆声传来,天空中乌云开始集聚,整个天都开始暗了下来。
“下雨了!是我的错觉吗?”
人群中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声,继而同样的话语在人群中响起。
“下雨了,下雨了!真的下雨了!”
“太后娘娘万岁!”
“终于下雨了!太后娘娘万岁!”
一滴雨滴落在我的左眼,我用手抹了一下,此刻我不知道是我的眼泪还是雨水,可是越来越多的雨滴落下,干涸的大地发出喟叹。
同时,祭坛下三百个刀斧手手起刀落,鲜血合着雨水流入大地,愈合了沟沟壑壑。
雨幕中我似乎听到了龙吟,又像是万千怨灵的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