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府,某个房间内。
常峰正双手搂膝,乖巧的坐在一张椅子上。而在他对面,常余年依旧保持着审视的目光,在他身上上下打量。
“老实交代,那天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常余年如同审讯犯人一般,呵问道。
听着眼前堂弟的闻讯,常峰瞬间便摆出了一副委屈的神态。可还没等他有所解释,常余年便冷笑一声,率先开口道:“大哥莫不是想说,我错怪你了?”一听这话,常峰马上便如同小鸡啄米一般疯狂点头,并用眼神疯狂示意常余年,告诉他确实错怪自己了。
可常余年却并没有理会他,而是径直走到他的身前,自衣襟中掏出了那块魏尘所递予的玉牌,“现在,大哥莫不是打算与我说,这独属于王府的太平无事牌,是因为殿下开心,额外赏赐给你的吧。”
眼见“物证”被发现,常峰只得无奈叹气一声,苦笑道:“余年啊,大哥从小便觉得你啥都好;可就是这较真劲,不知道是遗传了谁了。”
可常余年却并不接他的话茬,而是轻轻抚摸着这块玉的置地,细细品读:“如此上乘的南阳翡翠玉牌,即便是临淄王府内一等一的客卿,都不一定拥有吧?”说着,他抬头看向常峰:“所以,在当夜那场政变中,大哥你到底做了什么?”
日头西斜,常峰兄弟二人,已经自天亮聊到了天黑。
与常余年将所经历之事全盘托出后,常峰反而感到一副久违的轻松。但现在,兄弟二人不约而同地遇到了同一个难题:“这临淄王的邀请,到底是去,还是不去?”
去,代表着他将从此站队临淄王;若是日后当真登上了九五之位还好,留给他的将是无法比拟的财富与权力。但如果失败了呢?那么不仅是他,甚至包括整个常府上下佣人侍女在内,都有可能会被斩首,就如同前几日的韦家一般。
不去吗?恐怕不仅他,甚至常余年在官场内都可能处处受挫。毕竟一个三品中书令,怎么可能比的上一位超品实权王爷;即便是临淄王不与他一般见识,可他的手下呢,那些临淄王的政敌呢?
现在,常峰站在了人生抉择的分岔口,并且很显然,道路的两旁都危险密布,且下方就是万丈深渊;一步错,便永劫不复。
就在这时,婶婶拎着几盒胭脂水粉,手中捏着几袋吃食,腕上还挂着个大大的蓝田玉镯子,口中哼着曲儿走进了常府。
可当他看到府内一片冷清,甚至连油灯都没点起来几盏时,便再次如同一个点了火的炸药般,咆哮道:“人都给老娘死哪里去了啊!我在外面累死累活的逛了一下午,回家没人迎接就算了,连灯都没开几盏是不是!”
房间内,听到婶婶怒吼的常峰兄弟二人赶忙推门跑出来,一个点灯,一个去接婶婶手中乱七八糟的大小包裹。
看着眼前这“勉强“还有点眼力价的兄弟二人,婶婶冷笑一声,不知是在说给谁听:“这有个儿子,有个侄子就是好,一回家就有人迎接。不像某些人,一辈子没啥出息就算了,连和媳妇吵个架,都和那种没出阁的女子般,躲在后房不出来!”
“砰!”卧室的门被猛地从内打开,只见叔叔满脸怒容地站在门口,指着婶婶道:“你,你,你!”
“你什么你?老娘哪句话说错了!若不是文景和峰儿出息,光指望你那芝麻粒大小的俸禄,我还买蓝田玉镯子,能见个镯子样就算烧高香了!”婶婶当仁不让,继续加大马力输出。
可听着婶婶的挖苦,叔叔却仿佛想到了什么似的,口中轻哼一声:“现在知道把峰儿当你侄子啦?可往年宫里没赏赐金子的时候,也没见你如今日这般亲他啊。”
眼见事态愈发严重,甚至开始渐渐朝着失控的方向走去,常余年与常峰急忙开始控制局面。经过各自一番长久的好说歹说,婶婶才终于以一句:“不同他一般见识。”结束了这场闹剧。
最后,常峰一家人终于好不容易坐在了一起,开始庆祝这代表常府脱胎换骨地一天。经过方才常余年的一番劝解,常峰也终于在晚饭时,与叔叔婶婶说了政变那天的真相,与魏公今日对他说的话。
婶婶倒是还好,可当叔叔听到常峰几人带兵抗令,并且剑斩韦朝乐时,眉头不禁一皱。
“峰儿,叔叔心里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片刻后,常玉璞依旧忍不住心中忧虑,开口道。
常峰见状,急忙回应道:“叔叔但说无妨。”
“如今你和文景也大了,对于官场的规则也开始愈发熟悉。叔叔也只不过是个小小地监察御史,但有些想法,叔叔也还是想与你知会一声。”
将盏中酒水一饮而尽,常玉璞继续道:“如果将叔叔换到你的位置,那么我会毫不犹豫地投入临淄王的阵营。因为虽说你如今已贵为子爵,但凭着韦家在朝中深耕这么多年,且新帝根基未稳;若我们依旧选择两不相帮地话,万一日后新帝驾崩,只怕....”
“只怕我们会被有心之人寻仇?”常峰接着叔叔的话说道。
“对。”叔叔点了点头。“而且,我前两日随中丞大人整治贪官污吏时,曾见到过一卷未来得及处理的密宗。”
叔叔这句话,瞬间便引起了一桌人的兴趣。
“可与政变有关?”常峰问道。
“不能说没关系,但也不能说有关系。因为上面只有短短一句话,乃韦家之人亲笔手信:小心太平公主。”叔叔一边说着,一边也在思考这句话的真实性。
“太平公主...”常峰口中轻念着这个名字,再联想起那日万骑军势如破竹的公式,他脑中突然闪过一个极其恐怖的想法:“莫非,当日政变的主角,并非只有临淄王一人!”
许是看出了常峰状态有问题,婶婶关切地问道:“峰儿?”
常峰从思考中回过神来,看着眼前三人关切地目光,眼中兀地划过一丝锐利:“看来,我必须要去一趟临淄王府了。”
听到这个决断,几人中最过于惊讶的,非常余年莫属。明明下午还犹豫不决的堂兄,为何才过了短短几个时辰,便如此坚决的下定决心了呢?但包括叔叔在内的几人都没有选择多问,而是默契的继续起了这顿晚宴。
“儿孙自有儿孙福,想法提出来就好了。后续无论事态如何发展,都与他和燕溶月这些“上一代人”无关了。”心中如此想着,叔叔再次甄满一杯酒,与侄子碰在了一起。
读书人不善酒力,妇人又不可坏了规矩。所以能与他稍微推杯换盏一二的,也只有侄子常峰了。
看着已经贵为子爵的侄子,身旁独得中书令青睐的独子,和那边依旧容貌靓丽的妻子,叔叔心中不禁感到一阵自豪,“可惜那帮老哥们都倒在了西域。若是他们有机会活到现在,我定要将他们全都喊来,看看我老常如今有多威风!”
酒意正酣,屋外的那一轮圆月,也仿佛渐渐有了西域草原上的光景。明显喝多了的叔叔,转身对着明月遥遥举杯,仿佛在敬老友。
“且尽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