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湛蓝的天空万里无云,直直延伸到远方,仿佛与地面连到一处,阳光暖暖的照在草木皆绿的大地,透过茂盛的树叶形成好看的斑驳,时暗时明,错落有致,别有一番风味。微风拂过,绿草摆动,野花摇曳,伴随着不远处潺潺水声,正是春暖花开,欣欣向荣的景色。
颗颗茂密的树木包围着一条不宽不窄的道路,由远及近传来阵阵马蹄声,一匹红骝骏马奔驰而来,强壮的四肢踏过地面,扬起的尘土纷飞,健硕的马身宛如疾风而过,带动着路边的花草都弯向一边,摇个不停。
马背上载着一个相貌出众的男子,一头乌黑的长发用月白色的发带高高束起,柔顺的发丝随风飘扬,两条剑眉下是一双神采奕奕、温润清澈的深棕色双眸,英挺且秀气的鼻子,嘴唇淡红,唇角微扬,露出一个好看的微笑。
他皮肤白皙,脸颊的线条既有漠北男儿的硬朗,又有几分儒雅,融在一起并不突兀,格外显得男子英俊潇洒,相貌堂堂,迎着阳光能看到脸上隐隐几个麻点,为他增添了些许俏皮。他躬身俯于马背,匀称的身上穿着天青色衣裳,袖口及下摆为渐变白色,同衣襟均绣着浮云花纹,劲瘦腰身束着腰带,修长的双腿夹着马肚,脚穿黑色软靴,隐隐能看到些许暗纹,骨感又秀气的手指握着马鞭,微微一抽马臀,红骝马嘶吼一声,又加快速度飞奔。
从朝都日夜兼程赶路,花了几天时间终于到了边境。虽然辛苦点,但一想到是父亲派给他的任务,阿诚的心里还是很兴奋的,毕竟这或多或少能证明,自己在父亲心里并不是一无是处,父亲...还是愿意肯定他的能力。
父亲在阿诚心中,一直都是强大且无坚不摧的形象,尽管不苟言笑,话也少,但他很崇拜父亲,自小就以父亲为榜样,也想成为父亲那样让人尊敬的人,也想让父亲以他为傲。
想到这,阿诚握紧缰绳,又夹了几下马肚,红骝马载着他顺着道路狂奔,没多长时间就瞥见一旁的河流。阿诚勒紧缰绳,红骝马慢慢停住脚步,原地塌了几下马蹄。
利索的翻身下马,阿诚拍了拍马头,由着爱马随意吃草,自己走到河边,蹲下身用河水净手,跟着又洗了几把脸。
漠北国守着终年白雪的雪山,国内的河流均发源自雪山脚下融化的溪水,汇聚而成的水流清澈且甘甜,浇灌出的作物都格外美味。
这次他来的边境,不仅河水来自雪山,就连挨着河水的山脉也是雪山的一支,尽管没有白雪皑皑,可形色各异的树木映衬着远处雪山一角,倒是大气横生,如泼墨画一般豪气。
简单擦了擦湿漉漉的脸,阿诚左右看了看河边,不远处有几个女子在河边洗衣,有说有笑,倩笑娇颦,另有几个孩童不顾还有些凉的河水,挽着裤腿在河岸边嬉戏玩闹,这里有人生活的痕迹,应该离他要去的边境城镇不远。
此时,不知从哪传来几声山歌,回荡在山谷河水之间,朴实自然,没多一会儿又有女声回应般的附和,一来二去竟对起山歌,在河边洗衣的女子们也跟着对唱,声音宛转悠扬,如银铃般清脆。阿诚只听说过这种风俗,今日亲耳所听不免觉得有趣,干脆坐在河边抱着双腿听了起来。
山歌多为当地方言,虽然听不太懂,但不耽误欣赏。阿诚听着山歌,看着悠闲自得的人们,感到真的是太平盛世,繁花似锦,国泰民安,家给人足。若是三伯伯也看到,想必也会很高兴。
正当思绪万千时,不远处隐约有几声轻笑传来,阿诚调整视线,看到那几个洗衣女子们正时不时的向他投来探寻又羞涩的目光,期间还低声议论。发现他在看她们,女子们娇羞一笑,各个脸上都泛起粉红。
女子们看上去年龄同他差不多,花样年华,少女怀春,加上她们应该都是坤泽,见到陌生又英俊的男子肯定感兴趣。阿诚回复一个礼节性的微笑,暗暗压了压贴身内兜。
那边女子们娇俏的声音比刚才大了些,阿诚也不在意,起身拍了拍下摆,随后打了个呼哨,红骝马听话的小步跑到他身旁,讨好般的低下头让他抚摸。
摸了摸鬃毛,阿诚检查了自己随身携带的行李,刚摸到马鞍下只听一阵惊呼传来,随即是许多人又叫又吼的声音。阿诚转头看去,只见一个孩子漂浮在宽阔的河中间,仰着头挥舞着手臂,奋力挣扎,可那孩子下沉得越来越频,有几次半天才冒头,并且顺着水流往下游漂。
“坚持住啊,绳子怎么还没拿来!”
“杆子呢,杆子在哪?刚才这还有来着。”
“扁担也行,先把人......”
“啊——”
众人在岸边出谋划策,手忙脚乱,争先恐后的提出办法救孩子,慌乱间一道身影冲出人群,快速的跑进河水中,这才引得方才更大的呼喊。
那人一身杏色衣裳,身材适中,一头齐腰的深棕色头发半束起,被河水迅速淋湿。阿诚只瞧几眼便知道那人压根不懂水性,水都快要没过胸口还是固执的往前走。
只见对方努力的伸长胳膊想要碰到孩子的手,不知怎的,那人突然消失在河水中,没多久才有费力的站了起来。
“清晚,小心点,这河底下有暗流!”
“是啊是啊,而且河底高低不平,又有淤泥,深的地方水性好的都不敢探,别陷进去了!”
“这工具什么的还没找来吗?急死个人!”
岸上又是一顿七嘴八舌,人们顺着河岸追赶,焦急的看着水中两人。
阿诚这才明白为什么那群人只敢在岸边看,不敢下水,这种河水看似水流不急,但若有暗流便是危险万分,加上河底深不可测,更是增添几分凶险。
不过...那人也是够勇敢,明明不懂水性,还是义无反顾的冲到水里救人,让阿诚不由得生出几分兴趣。
“没关系,我会小心。”不低不高的声音响起,不似女人纤细,也没有男子低沉,却是宛转悠扬,沁人心脾。
水中那人只是冲岸边喊了一句,便顺着河流快速跑了几步,抢到孩子前面,他一手抓着一颗大石,另一手伸长,尽可能拦住孩子。
“小柊,抓着我的手!”那人对马上就要坚持不住的孩子大吼一声,“我定会抓住你的!”
“清晚...哥哥……”叫小柊的孩子连喝好几口水,对着那人抻着手臂。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水里两人交错的刹那间,那人一把拽住孩子的手,用力把人拉到自己怀里护住。
岸上的人群瞬间发出欢呼,叫着拍手,然而好景不长,水里的人刚松一口气,却连同孩子再次陷入水中,咕嘟咕嘟的水花中那人吃力的抬起头,咳嗽着喊到:
“拿...拿绳子,咳咳...我被淤泥陷住了!”
“拿绳子...救孩子!”
人群又乱了套,着急忙慌的再次寻找工具,水里的人尽量稳住越陷越深的腿,举着孩子的腰托高于水面,保证孩子不被淹没,而他自己反倒多次沉于水中,眼看就要力气耗尽。
那双如春葱般的手指逐渐松了力道,眼看着孩子就要再度跌入水中,阿诚轻啧一声,拔腿边跑边脱下外衣,几步下了水,快速朝两人游去。
又有一人入了水,还是一副陌生面孔,河岸边的人们先是一愣,很快反应过来继续找东西。奈何实在没有合适的家伙事儿,人们急中生智,把女子们洗的衣服挨个捆住,凑成差不多长度的衣绳。
与此同时,阿诚已经顺着水流来到那人身边。下水他才知道,这水面看似平静,下面真是暗流涌动。自己不免也提高警惕,控制着身体不被卷走。阿诚先是伸手抓过孩子,又用另一手揽过那人,借着浮力让他们都露出水面。
“咳咳...咳……”那人又是咳了几声,勉强睁开眼。
“喂,抓紧我。”阿诚不慌不忙的开口,低沉的嗓音富有磁性。
那人不解的看过来,见是陌生人不免有些诧异。
“搂着我,先救孩子要紧。”阿诚提醒着,见岸边的人已经把衣绳甩了过来,顺带还绑了个木盆一并漂来。
“...哦,失礼了。”那人有点犹豫,皱皱鼻子大约没发现什么异常,才伸手环住了阿诚的腰身。
阿诚也没在意,扯过衣绳三两下把孩子放在木盆里固定好,对着岸边比划一下,人们立刻会意,齐力拉着衣绳把木盆拉到岸边。
“你怎样?”见孩子安全,阿诚转头看着那人询问。
“还...还好……”那人努力维持着身体,还是不免喝到水。
“乱动只会越陷越深,我先下去看看,你抱着石头。”阿诚交代一句,把那人的手环住石头,自己深吸一口气潜入水中。
“哎,你!”那人只来得及叫了一声,眼前便是泛起的水花和偶尔几个泡泡。
水中视线很差,阿诚好不容易潜到下方,顺着那人的腿摸了摸。的确是陷进淤泥中,又有几块碎石卡住,想要脱身的确困难。不过阿诚很快又发现了突破口,扒拉几下淤泥便有了数,一蹬水浮上水面。
“如何?”那人看阿诚出水赶忙问。
“陷得不是太深,不过你不能再随便乱用力,否则我也救不了你。”阿诚从腰间摸出一把匕首,拔掉外面的装饰外壳,露出闪着寒光的刀刃。那匕首做功精细,一看就知道是好物件。
“你...你打算怎样?”那人顿了一下,才继续问。
“没多大事,只不过会废你一只鞋和一截裤腿。”阿诚语气里有几分调笑,让本就紧张的气氛缓解了不少,“我会割开你的鞋和裤腿,然后给你提示,你就快点把脚抽出来。”
“什么提示?”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还没等那人反应过来,阿诚深吸一口气,一头扎进水中,只留下咕嘟咕嘟的水泡。
“哎!真是怪人。”那人对着水面嘟囔一声,又抱紧了大石。
阿诚潜入水中,一路向下摸到那人陷进泥里的腿,拿着匕首先隔断裤腿,撕掉布料,又摸索到鞋边,用力的割起来。
水里阻力比较大,锋利的匕首也变得迟钝,割了半天也没割多少,阿诚觉得气越来越少,只得先浮上来换口气。
“怎样?”看到阿诚出水,那人担忧的问,“你...还好?”
“还好,还差一点。”阿诚大口喘了几下,“你把住,等下提示后就快点把腿抽出来,还有千万别松手。”
“到底是什么...哎,怎么又不把话说完。”见阿诚再度消失在水面,那人撇撇嘴说。
水下阿诚握着匕首,顺着向前割开的口子继续割鞋,水下暗流不断,冲得阿诚好几次差点稳不住身体。又换了一次气,最终他割断了那人的鞋。心中暗暗松了口气,阿诚拉了拉那人的腿,给予提示。
感到自己的腿被反复拉扯,那人猜到这可能就是所谓的提示,立刻二话不说用力抽腿。
或许没想到下面有人在帮自己,又或许没想到会非常顺利,那人卯足了劲儿用力一抽,而水下的阿诚也帮着拽,这腿轻松抽了出来,但惯性同样大,阿诚被弄得措手不及,直接被卷了出去,而那人也是一个踉跄,手瞬间脱了力,一下被水流卷走。
“啊……”只发出短短的一声惊呼,那人扑腾两下,消失在水花中。只留下杏色衣服衣角漂在水面。
岸上人喊了两声没得到任何回应,急得团团转又无可奈何,这时有人拿来长杆,两三个壮丁将杆子插入水中,试探几下都没有动静,正当众人想追到下游时,伸入水中的长杆被用力一拉,众人愣了片刻,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合力往上拽,两三下的功夫,阿诚破水而出,怀中搂着的,是不知呛了多少水的那人。
“出来了,出来了,人出来了!”看到那人和阿诚没什么大碍,岸边的人欢呼一声,更卖力的把两人一起拉向河边。
“咳咳...咳咳咳……”那人剧烈的咳着,不停的咳出好几口喝水。
“喂,还好吗?”阿诚抓着杆子侧身漂在水中, 尽量托起那人,同时配合着拖拽的力度蹬着水。
“还...咳咳...还好……”那人又咳了几下,这次更是眼泪都流了下来。
“别用力,靠着我就好。”阿诚用手扳高那人的下颌,让他抬起头维持呼吸。
他知道,溺水的人会把营救的人当成垂死前的救命稻草,一旦抓住就死命不撒手,很可能把施救者一并拖入水中溺毙,这时只能尽量稳住对方的情绪,不让他产生会被抛下的想法。
“谢...谢谢...咳咳咳……”
“行了行了,有什么话上岸再说。”
有着岸边人的帮助,阿诚很快护着那人到了水浅的地方,众人呼啦啦下了水,七手八脚的把那人抬上了岸,阿诚也被搀扶着站了起来,这一站不要紧,他差点双腿一软又跪进水中,方才为了救人他的体力消耗很多,加上护着对方,在水里不觉得怎样,此时出了水竟觉得双腿沉得厉害。
阿诚快速调整自己,暗中行气,没多时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他冲好心营救自己的人摆摆手,示意可以自己走。
湿漉漉的从水中走上岸,阿诚呼了一口气,双手撑着腿平复着略快的心跳,一旁一个老者看见他这样,有点担忧的上前怕了拍他的肩。
“小兄弟,没事吧?”
“没事没事,我不要紧。”阿诚抬头微微一笑,眼中已经是之前平静自若的神情。
“小兄弟,不错啊,年纪不大,胆量不小。”老者赞许的说。
“您过奖,我只是略懂水性。”阿诚直起身体,望向一旁靠着树干喘个不停的那人,“跟他比,我不算什么。”
“清晚啊,要不要紧啊?”老者顺着阿诚的目光看了过去,担忧的叫着那人。
清晚?那个人叫清晚?名字挺好听,胆量也不错,不知道长相如何。阿诚早就对那人产生好奇,才刚在水中慌乱,并没有看清那人的面目,此时他倒是想知道,是怎样的人有这样的赤子心肠。
“李伯伯,我...我没事……”宛转的声音仍有些虚弱,让人不免有点担心。
“你呀,就是这样顾人不顾己。”被叫做李伯伯的老者摇摇头,抬脚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阿诚同老者一起走向那人,围观人群分开间,他看到了一张眉清目秀的脸,不觉倒吸一口气,不由自主的停下脚步。
阿诚自觉自己见过长得好看的人不少,且不说自家兄弟姐妹各个样貌出众,单是他的父亲容貌俊逸潇洒,至今仍被漠北上下称为“人间看不见的绝色”,爹爹更有“清新脱俗小郎君,出水芙蓉弱官人”的雅称,还有不怎么见面的干爹一直都是凌江国倾国倾城的长相。这人...虽不及他见过的那些容颜姣好的人,却是...一种说不出的出淤泥而不染的淡雅。
深棕色的长发贴在鹅蛋脸旁,皮肤没有刚溺水时的青紫,反倒因为咳得频繁而微微白里透着粉红,柳叶弯眉,杏核眼自带笑意,饶是这样虚弱无力仍会让人隐隐感到淡淡的笑容呈现在他的脸上,衬着一双褐色双眸如星辰般闪烁。鼻梁适中,鼻头不大不小,淡粉色薄唇微抿,勾出一抹淡淡的微笑,好看得...不知该怎么形容。
那人比乾元少了刚毅,又比坤泽多了果敢,刚柔并济形成他独有的特色,他...是中庸吗?阿诚不觉看呆,心中仿佛被什么狠狠击了一下,荡起数不清的波澜与涟漪。
“清晚,你也是,不懂水性还下水,真出了事,我们怎么跟洛大人交代。”李伯伯叹着气说。
“这不没事吗?小柊落水,我也不能见死不救。”清晚拢了拢湿发说,“还有,李伯伯,我爹已经致仕,别再大人大人的叫了。”
“你爹的好是我们记一辈子的,就算致仕叫声大人也是应该的。”
“李伯伯,您言重了。”
“你和你爹都是好人,我们都清楚。说到好人……”李伯伯突然想起一边的阿诚,赶忙转身,“这小兄弟也是英雄出少年,若没有他,清晚和小柊都得交代。”
众人齐刷刷看向阿诚,连清晚也带着谢意望过去。阿诚一下接受到关注的视线并没有慌乱,他无声的收回自己起伏不定的心神,礼貌的摆摆手:
“我只是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切不可这样说,你能出手相救就是恩人。”
“是啊是啊,没有你,还不知道会是什么结果呢。”
“小兄弟看着不大,很是英勇。”
众人七嘴八舌的说着感谢的话,阿诚听着只是轻轻勾起嘴角。这些对于他来说真不算什么,从小到大受过的训练和骑射功课都比这难多了,更何况...他自小就跟着父亲狩猎,面对猛兽都不胆怯,救人...真的是小事一桩。只是这小事却让他……
阿诚不由自主的再次看向清晚,发现对方也在看着他,那人触及到自己的双眼时微微一呆,随后点头一笑。四目相对,阿诚听见自己的心莫名其妙跳个飞快,压都压制不住……
“敢问小兄弟大名,是哪里人,也让我们好好谢谢。”李伯伯笑呵呵的搭上阿诚的肩头,发现这人在发呆,不觉提高了声音,“小兄弟?”
“啊?”阿诚猛地回过神,不解的看着李伯伯。
“小兄弟看着眼生,叫什么啊?”李伯伯没计较,又问了一遍。
“我的名字不足挂齿,李伯伯叫我阿诚就行。”阿诚赶忙说。
“阿诚?哪个诚?”
“言诚守信之诚。”
“这个诚字好,小兄弟人如其名,那你家是……”
“我不是当地人,来边境...是办事。”阿诚犹豫片刻才继续说。
“这样,那有机会让我们好好谢谢你。”李伯伯发觉阿诚有点为难,便转移了话题。
“不用了,李伯伯,家父教育我要与人为善、锄强扶弱,您这样客气我会不好意思。”阿诚嘟嘟嘴,有点小孩子气的说。
“家父好教养,能养出你这样的好孩子。”李伯伯被阿诚弄得好像是自己与孙子间的对话,不由得摸了摸阿诚的头。
“呦,这头发湿的,春天的河水还是冷,可别冻坏了,我找人带你去医馆瞧瞧。”
“不用了,李伯伯,我待会儿换身衣服就行。”
“谢也不要,医馆也不去,你总得给我们一个表达的机会吧?”
“那……”阿诚转转眼睛,又带着几分顽皮说,“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这才对。”
看着李伯伯和那人说话,洛清晚也暗中把阿诚打量了一番。玉树临风,潇洒英俊,不似水中那样沉着冷静,上了岸的阿诚多了点调皮和机敏,人也亲和,是个举止有度、能言善道的人,与同龄人相比应该算得上出类拔萃了。
这样的人……洛清晚抿抿唇,悄悄抓了抓胸口,这样的人为何让他有点心神不宁,尤其是...与之对视时,竟会让自己,有震撼的感觉?
下意识的摸了摸后颈,洛清晚抬眼间发现阿诚瞥向自己的目光,没由来的就想躲,四下故作张望时,他才想起重要的事。
“李伯伯,小柊呢?”洛清晚赶忙问。
“哦,小柊先一步送到医馆了。”李伯伯说,“刚才我让陈家小儿子驾着马车去的。”
“我也去看看。”说着洛清晚匆忙站起身,却因为起的太急眼前一黑,差点摔倒。
“慢点慢点,你自己身子虚,刚才又溺水,可不能太着急。”李伯伯赶忙叫人扶住洛清晚。
“没事,我没事。”洛清晚摆摆手,“不亲眼看看,我不放心。”
“可你也不能这样去啊,衣服湿着,裤子破了,鞋也没有,怎么走到医馆?”
“没事,又没多远。”
“那也不行。你要真想去,在这等着,我叫人……”
“李伯伯,我带...清晚去医馆吧。”阿诚这时突然插话说,“正好我也去看看孩子,顺便让郎中瞧瞧。”
“哎,正好正好,清晚还能给你带路。”李伯伯一拍大腿连声称好,“清晚啊,你觉得怎样?”
“我...我没关系。”洛清晚踌躇片刻,想到小柊还是点头答应。
阿诚抿抿唇,一声呼哨响起,红骝马缓步跑来,竟还带着阿诚之前抛下的外套。
“这马...真通人性。”众人看着锃亮的马毛,都知道这是一匹好马。
阿诚拍了拍马头没吱声,他记着父亲和爹爹的交代,到了边境不可太过张扬,也不要轻易暴露自己的身份。
洛清晚也被红骝马惊呆,带着赞赏的目光看个不停。这马,黑鬃黑尾,四肢亦黑,躯干又是红棕色,这样的马他在书中看过,说是在战场上临危不乱的良驹,这个阿诚居然能有这样的坐骑,他到底...是何来历?
想着想着,一阵凉风袭来,洛清晚打了个寒颤,下一刻一个喷嚏打断了自己的思绪。吸了吸鼻子,发现阿诚带着玩味的笑意看着自己,洛清晚脸色一红,顿觉不好意思。
阿诚也没说什么,只是将自己的外衣递给洛清晚示意他穿上。洛清晚本想拒绝,可李伯伯也劝他穿上避免受风寒,他只得勉为其难的接过,将那件比自己身材大了些的外套套好。跟着阿诚伸手示意他上马,他走到马跟前,抓着马鞍踩着马镫,费力的翻上马背坐好。
一阵稀稀疏疏的声响传来,紧跟着后背贴上一具温热的胸膛,洛清晚下意识躲了躲,他瞟了眼身后,阿诚自顾自的抓着缰绳,并没有太多的表示。洛清晚松了口气,小心的凑到外衣前嗅了嗅,并没有发现什么特殊的气味,难道这个阿诚是……
将对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阿诚偷偷一笑,轻声说了句“抓牢”,便用力一夹马肚,红骝马嘶吼一声,抬起四肢飞奔而去。策马奔腾时,阿诚时不时偷看洛清晚,不着痕迹的把人护在怀中,一阵轻微的花香幽幽飘来,阿诚一愣,仔细辨别,似乎是...秋海棠的花香,若有若无的从前面棕色的发间传出。心中说不上来是什么感受,阿诚只觉得很是雀跃,更是让马儿跑得越来越快……
从河边到达边境城镇着实没花多少时间,正巧是晌午,阳光最热,身上的湿衣被风吹过又被烤过,已经干了一些,不再紧贴身上难受得厉害。进了城镇人开始变得多起来,为保安全,阿诚翻身下马,牵着红骝马载着洛清晚穿行于人群中,不快不慢的走了一会儿才到了医馆前。
洛清晚又笨拙的翻下马背,抖了抖酸疼的双腿,以一个奇怪的姿势进了医馆,阿诚在后面看得只想笑,又不好意思戳破,强行轻咳一声勉强压住笑意,也跟着走了进去。
刚进医馆,洛清晚就看见飘窗上的小柊捧着一碗药哧溜哧溜的喝着,另有一对夫妇不停的数落着,正是孩子父母。小柊一看到洛清晚欢呼一声,孩子父母也赶忙上前拉住洛清晚的手千恩万谢。
“大哥大嫂,我没做什么,再说也不光是我,要是没有……”洛清晚边说边看向身后打量医馆的阿诚,“要是没有他,恐怕我和小柊也没命活到现在。”
孩子父母一听救命恩人还有一个,又跑到阿诚跟前一通道谢,阿诚被热情的夫妇俩弄得不知所措,正巧发现洛清晚在一旁偷笑,无奈的瞪了对方一眼。
洛清晚也瞪了阿诚一眼,正想继续看笑话,从里面传来阵阵脚步声,一个高挑的男人走了出来,看到洛清晚顿了顿才开口说:
“听说你落了水,还站在那干什么。”
“林大哥。”洛清晚跑到男子身边亲切的说,“我没什么事。”
“没事也得把完脉再说。”姓林的男子抓过洛清晚的手把了把脉,“还行,受了点凉,一会儿抓几副药回去煎着喝。”
“知道了。”
“那个人是谁?”林月沐一扬下巴,意指被包围的阿诚。
“他呀,叫阿诚。是他救了我和小柊。”洛清晚看向阿诚的眼神有着说不上来的神情,表情也跟着柔和。
“他不是这的人。”林月沐忽略洛清晚的表情,继续说。
“嗯,他说是来这办事。李伯伯让他也来看看。”
林月沐把抓好的草药包好交给洛清晚,走到阿诚身边开口说:“这位兄弟。”
阿诚正被夫妻俩抓着手道谢,听到有人叫自己顿时感到解脱,看到来人是个身材高挑,长相不俗的男人,只是那眼神……
阿诚心中升起几分警戒,不动声色的看向林月沐。
“听说是这位兄弟救了小柊和清晚?”
清晚?叫得这么亲密?阿诚一挑眉,视线越过对方看向后方的洛清晚,那人正拎着药包研究,清秀的面庞在阳光下格外耀眼。阿诚好似明白了什么,收回视线继续打量林月沐。
林月沐行为优雅,举止得当,并没有什么不妥,阿诚刚觉得是自己多疑,哪知道隐隐有股藿香向自己袭来,带着试探和警告的意味。稍稍放下的警觉又升了起来,阿诚眯起眼睛,忍着想要压制对方的念头尽量克制。不能...不能暴露身份!
发觉对方对自己的信香没有什么反应,林月沐一挑眉,难道是自己想错了,这个人就是个……他霎时收起信香,换上平时行医的表情。
“我和清晚情同兄弟,你救了他我得谢谢你。”
“不用,小事一桩。”阿诚嘴上说得无所谓,心里却骂着对方心口不一。一个乾元,一个坤泽,去他的兄弟!
“让我给兄弟把把脉,千万别生病。”
“真不用,医理我略通一二,兄台给我两副驱寒的药就行。”阿诚不着痕迹的拒绝,“还请兄台借个地方,让我换身衣服。”
“后面是我住的地方,兄弟自便。”
“多谢。”阿诚冲林月沐拱拱手,又对孩子父母点点头,拿着包袱走到后厢房。
进到一间空屋四下查看一番,发觉没人阿诚关上房门才松了口气,摸了摸亵衣内兜里的护身符,巴掌大的金片上刻满了梵文符咒。还好有这个,不然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洛清晚坐在熬药的火炉前烤衣服,林月沐趁着阿诚在后面换衣服追问对方的来历,洛清晚只说不知道,还说林月沐要是不信可以去问李伯伯,林月沐见问不出什么也就没再追究。
没多会儿,阿诚换好衣服走了出来,他一身湛蓝衣裳,格外显得风度翩翩,小柊父母再次上来感谢,偏要请阿诚到家里吃顿饭。阿诚连连摆手,直说自己要去办事不能久留,便动身走出医馆。
林月沐还想把药送给对方,洛清晚自动请缨拿过药包,跟着跑出医馆追上了想要上马的阿诚。
“哎!”洛清晚叫了一声。
阿诚回过头,看到是洛清晚,不由得一笑,有些埋怨的说:“我不叫哎。”
“那你姓什么?”洛清晚喘了口气说。
“你又姓什么?”阿诚反问。
“你!这个给你。”洛清晚将药包塞给对方,想了想才继续说,“你总得告诉我你叫什么,现下住在哪,我好...把你的衣服洗干净送过去。”
“不用,若有机会,我再来取。”阿诚说的含糊,却让洛清晚愣了片刻。
“我有事先走,咱们...后会有期。”利索的翻身上马,阿诚一收缰绳,红骝马缓步走到大路上,消失在人群当中,独留洛清晚想着那句“后会有期”,心中竟有了期待……
阿诚漫不经心的骑马于大街上,掏出地图看了看,又四下找了找,转过街头巷角才到了自己要办事的地方。看了看牌匾,他下马把坐骑拴在梁柱上,一甩下摆大踏步走进衙役大门。
正值午饭过后打瞌睡的时候,下人们大都迷迷糊糊,恍惚间只见一抹湛蓝飘过才醒过神,后知后觉发现有人进入,下人们着急忙慌的跟上,见大堂内一个风度翩翩的男子负手而立,深棕色的双眸犀利且冷冽,强大的气场让人心生胆怯。
下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敢开口。那男子扫视一圈,低沉磁性的嗓音响于大堂之上:
“你们的衙役老爷呢?麻烦让他出来。”
下人们被激得各个哆嗦,又慌里慌张的到后院请大人。大人正在午休,听到有人来找很是不耐烦,边整理着衣服边问是怎么回事,下人们说得稀里糊涂,大人愈发烦躁,气哄哄的走到大堂之上。
阿诚见大人被请出来,先是礼节性的一拱手,等着对方坐到正坐上。
“来者何人,有何事要找本官?”大人姓高,理了理乌纱帽说。
“大人,我奉家父之命前来办事,这是家父公文。”阿诚不卑不亢的说,从衣衫里拿出公文放到桌上。
“家父又是何人?”
“大人一看便知。”
故弄玄虚。高大人打量一番阿诚,打开公文看了起来,越看越清醒,越看越眼睛瞪得越大,到后面的落款和印章时,高大人手都抖了起来,脸上更是冒出一层层细汗。他抬头看了看阿诚,又看了一遍公文,生怕自己看错每一个字。
这上面的落款分明就是……
“这...这是……”高大人一下站了起来,结结巴巴的说。
“大人若有怀疑,还有一样东西能证明我的身份。”阿诚慢慢又摸出一样东西攥于手中,轻轻放在高大人跟前。
那是一只乌黑麒麟,四肢踏火,惟妙惟肖,与公文用的黄纸上的暗花麒麟如出一辙。高大人张了张嘴,半天没发出声。
“这位...公子,家父难道是……”
“家父...正是漠北镇国将军七王爷。”阿诚缓缓的交代自己的身份。
“我是...当朝七王爷长子,张玧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