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晚饭很简单，一荤一素，两个家常小菜。阿柳一如既往端着碗到阳台上的小窝里吃饭，于她而言，客厅里那张四四方方的大理石餐桌若是独自一人进餐，实在过于空旷。
餐桌正中间摆放的鲜花恹恹欲睡，怎么看都觉得死气沉沉。
她压不住这孤身一人的寂寞感，只有在人多的地方才能够短暂脱离乏味的精神宇宙，但久而久之，阿柳竟悲哀地发现连扎进人群也无法完全拯救她了。
好像，生命的意义在一点一点抽离躯体，连带着灵魂一起。
吃到嘴里的菜味如嚼蜡，阿柳只吃两口就停了筷子，愣愣望着落地窗外的壮丽夕阳，金色霞光喷薄整片天空，飞鸟掠过圆炎滚烫，啼声悠长，为苍茫大地更添几分磅礴寂寥。
楼中人，笼中雀。
阿柳一边静静翻看回忆，眼皮不知不觉变得沉重，最后一缕暮色被黑夜吞没时，她也呼吸平稳在吊篮里睡了过去，门铃声足足响了好几分钟都没叫醒她。
梦境是如此美好，在梦中，生命的轨迹再度重叠，一路草长莺飞，蝴蝶只只，熙熙攘攘夹道飞舞，引领她走到长满红苹果的参天大树下。
十六岁的阿柳踮起脚尖摘下一颗最喜欢的苹果，硕果深红，表皮泛着幽幽光泽，引诱无知少女一口咬下，果然如她料想中一般清甜可口。
心性的天真不懂何为浅尝即止，阿柳贪婪咀嚼酥脆果肉急冲冲咽下，正要张嘴品尝第二口，手中的苹果连带面前的大树遽然往天空飞去。
阿柳很着急，她还没吃饱还没吃够，于是她站在原地朝愈来愈远的苹果树伸出手臂，拼尽全力大声呼唤。
“不要走——留在我身边！喂！是你主动送到我嘴里的！为什么又要丢下我——”
不要走，不要走——
梦里的湛蓝天空须臾间掀起狂风暴雨，乌云遮天蔽日，孤零零的恐惧几乎要夺去她的性命，阿柳太害怕了，迷失了方向，她只能无助地蜷缩在地上嚎啕大哭，哭到声嘶力竭，哭到黑发尽数化为雪白，也没能哭来一个回头。
梦外的阿柳已然沉溺梦魇，紧紧勾着的十指用力之大甚至掰破了吊篮边缘，尖锐竹片刺破指尖，鲜血一滴一滴落在地面。她太痛苦了，整个人抖动地越来越严重，满头白发寻不见一丝墨色。
阿柳低低呜咽一声，紧接着一大片的鲜血便漫出唇齿，顺着脖颈流淌，在纯白睡袍上开出触目惊心的血色花朵。
有人握住了她的手，将她从噩梦里拉回。
时隔四年，他的眉眼不曾改变过一丝一毫，含泪的眸诉尽相思成灾。故人重逢，阿柳怔怔半晌不敢眨眼，更不敢出声相认，唯有眼角划过的一颗清泪将她真心诠释。
白发转黑，血花消散。
对方颤抖着手将她的掌心轻轻贴到自己脸颊上，又伸出手抚上阿柳的脸颊，欲语未道泪先流。
阿柳往他手心偏了偏脸庞，麻木又喜悦地闭上眼睛。
她明白的，醒来一场空，好久没梦见过他了。
最近病发的频率在增高，家族那儿今天早上也来了消息，要把她丢出去联姻，和一个病秧子少爷，说什么负负得正，两个命不久矣的可怜虫碰到一块，肯定有一个能活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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