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炽源坐在落地窗边的椅子上,扭头看着外面杂草丛生的荒败,他的头发很久没剪了,长至腰身,耷拉在椅背后。
与外面的荒凉截然不同的是屋内的温馨整洁,不远处的餐桌上还摆着吃了一半的巧克力蛋糕和一杯喝了一半的牛奶,俨然一副生活气息。
唯一突兀的是夏炽源正对面的椅子上坐着的那名青年。他垂着脑袋,加上碎发的遮掩完全看不到他的脸;他的双手无力地捧着一大束红玫瑰,若是仔细看,便能看到在那花团锦簇之间,青年的腹部捅了把刀。鲜血顺着椅子腿,以青年为中心肆意蔓延,如同怒放的血花。
“淅淅沥沥——”
外面阴沉的天空降下细密雨丝,远方似是起了雾,逐渐迷蒙于视野。
“下雨了,”夏炽源抚上冰冷的窗玻璃,随后走向青年,从那簇花中抽出了一把只沾了一点点血的小刀,和插在青年身体里那把是同款式的。
他缓缓把刀尖指向自己的腹部,没有直接捅下去,而是再一次望向窗外,望向他最讨厌的,阴雨天的天空。
死气沉沉。从儿时开始,直至现在,他对阴雨天的看法从未变过。而也正是这样一个天气,在他看来是最适配死亡的。
所以以往每当他要杀人时都会选在下雨的日子。当忧郁凄凉伴着生命的悲鸣,欣赏生命的死亡,有时这是一种不错的兴奋剂。
不过他要自杀倒不是因为这个。就在刚不久,他杀死了他的白鸢。那一刻他心里的唯一念头是对方一点一点濒临死亡的样子很美,有种追求自由的悲壮。
兴奋期过后他心里涌入无限失落,仅是一瞬间,活着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还要索然无味。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当然偶尔他也会觉得自己喜欢观察生命死亡的癖好也很奇怪,甚至有时会被愧疚淹没。
他像一个矛盾集合体,一个把变态、疯狂、良知等各种东西缝合起来,一个精分的集合体。他比谁都要心知肚明自己的病态。
本以为这种内心空落落的感觉会很快过去,但不知为何,他似乎等不到让这种痛苦消散,或许是因为他这个怪物已经不堪重负,终于被所有集结起来,相悖的感情折磨到垮掉了。
只是没想到自杀的前一刻他会心生一丝犹豫。
或许是因为他尚且还有正常的一部分吧。
夏炽源用力把刀子捅到最深,他痛得跌坐在地上,躺下蜷缩起身。他很怕疼,但他想要缓慢地、有深刻知觉地死。
在意识消散的前一刻,他感到从未有过的轻松,这大概便是所谓解脱。
真好。就是不太负责任,那些警察到现在还没有发现他是那几起案子的凶手。
若有来世,可以做个普通人吗?
唉,算了,像他这样的人,只能当个怪物。
夏炽源合上眼,意识坠入黑暗。
不过几秒,夏炽源眼前忽然一片暗红。有光?按理说,他应该已经死了。
耳边响起阵阵鸟鸣,夏炽源睁开眼,发现自己正站在家门口。他赶忙环顾了一圈,发现四周不是多年后那野草丛生之景,略远处的老房子稀稀疏疏的都还在。
当初这边大规模拆迁,要用来建成能容纳更多人的新小区。本来房子只剩夏炽源那栋偏僻的就拆完了,不巧的是那段时间命案多发,尸体都是在这一带被发现的。
投资商等人觉得这地风水不好,建了也没人住,加上房子不多,投入的钱没有多少,没过多久这一大块地方就闲置了,一直没人管。
夏炽源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肩上的重量——他正背着书包。他低头看了眼衣服,是熟悉的高中黑白校服。他来回走走跑跑,又摸摸头发,感觉自己腿确实短了些,头发也不长,微翘的碎发让其摸起来乱糟糟的。
显而易见,他似乎回到过去了。夏炽源不再逗留于家门口,按照模糊的记忆跑向学校。既然这里是过去,那么家里可不是什么温馨的地方。
他的妈妈,或者是他的姐姐,其中之一一定在家。妈妈在的时候,这里令他恐惧恶心;姐姐在的时候,会打骂他以泄气。无论哪种,他现在只想离这里远点。
虽然于他而言学校也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但总是比家里好的。
夏炽源一直跑到跑不动为止才停下,他天生体质差,跑了不到一半就不行了。
夏炽源气喘吁吁地摸索了半天,才想起来高中时为了不让生父发现自己有手机,他喜欢把手机偷偷藏在学校。手机是妈妈在他上高中后,动用外婆留给她的钱偷买给他的,她是这个家里唯一一个全心全意希望他早点离开这个人间地狱的人。
于是他继续前往学校,边走边回忆这到底是哪一天。高中时有晚自习,现在应是下午,他背着书包,说明他是有事早退。
他记得高中时早退的次数只有三次,高一一次,高二两次,但无论哪一次都是和家里有关的,就目前来讲无法进行排除。
夏炽源打开书包,里面是高二的作业本。
时隔太久,他只对高二下学期那次有点印象,因为那次早退的第二天,他杀了人生中的第一个人。
夏炽源到了校门口,保安见到,叫住了他,
“诶,小夏,家里事儿办完了?”保安大叔普通话说得还算标准,就是语调语气听着有股方言的味道,让他那张严肃的脸多了几分亲和力。
“嗯,”夏炽源淡淡地微笑道,他没有忘记自己当时在这些大人眼里,就是一个长相出众,性格内敛的乖小孩。
“叔叔,今天几号了?”夏炽源用纯澈的眼睛看向对方,上辈子有人曾评价他那双深邃通澈的黑眼睛很有蛊惑力,总是自然地给他整个人披上纯良滤镜。
他毕竟是活过一辈子的,总归是和高中时期的他有所区别。为了不必要的麻烦,他应该尽量地去掩饰差别。
“5月31号,”保安大叔瞥了眼墙上挂的日历,“怎么,明天儿童节,忘了?”语毕,他笑了几声。
夏炽源愣了一瞬,好巧不巧,这就是他杀人的前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