昝俎一直觉得祁梣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
直到祁梣真的到阴曹地府那天,他还是这么认为。
他站在院门口对着门神祈祷,希望她以后可以少吃点苦,多尝一尝糖果的甜。
这当然没有用,昝俎知道。
他就是恶劣地不想让祁梣好过,她活着的时候没遂他愿,人不在了可以咒一咒。
这要是让邻居知道了,看他的眼神可能就变得五味陈杂。
邻居大娘那天还劝昝俎节哀来着。
昝俎忍住笑意,把祁梣生前最爱的木梳埋在安夕鹤墓的旁边。
他靠着石碑,意识有点昏沉。
祁梣站在昝俎面前,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手里捏着他喜欢的麻酱烧饼。
他没见过祁梣这模样,温柔地像他娘。
“人都不在了还挂念着烧饼呢?”
早知道埋个烧饼了。
不知怎的,他鼻尖一酸,视线慢慢移到从祁梣身后出来的人身上。
“娘?”昝俎扶着石碑起身,不顾酸麻的小腿,朝她们扑去。
大小伙子像七岁那年一样,泪水糊了一脸,跌跌撞撞地抱住安夕鹤。
暧昧的夕阳渐渐淡去,昝俎清醒过来。
天色不早了,漆黑的夜里辨不出虚实,他抚着石碑,眼泪缓慢地淌下来。
有个送报的小孩站在宅院门口,似乎是有些纠结。
“怎么了?”昝俎快步上前,走到他跟前开了大门。
“哥哥,这是你的报纸。”还没有他腰高的小孩把报纸递给他,他看着还有油墨味道的报纸,说不上话。
安夕鹤很喜欢看报。
每天的乐趣就是倚着宅院大门,等着送报的人,偶尔手里揣着糖,分给街道上嬉闹的小孩。
这是祁梣的说法。
昝俎每次都看着她在桌子上晾一杯茶,院子里溜达几圈茶水还是烫的,实在没事干才出去等报纸。
她的乐趣是一边喝茶一边看报。
这人夏天喜欢喝凉茶看报,冬天喜欢喝温茶啃烧饼。
苦了昝俎了,冒着风雪出门买烧饼。
现在屋子里还有罐茶叶,昝俎接过报纸,动作僵硬地进了门。
命运最叛逆,从不轻易满足人的心意。
前脚安夕鹤刚说要给安怀宇送终,后脚她就进了医院。
昝俎和送报的小孩熟了起来。
那天之后他就每天倒一杯茶,手里抓着糖等报。
糖果是给展慈的。
展慈也是个可怜孩子,他抿了一口茶,这么想着
六月燠热,睡不安稳。
昝俎窝在床上,摇着蒲扇,百无聊赖地数蝉鸣。
大门好像响了,他听不清,滞缓地走到庭院里,开门之后喘了口气。
展慈手里捏着报纸,汗水顺着额头滚淌。
“进屋坐坐吧。”
昝俎倒了杯凉水给他,两个人相对无言。
“以后报纸放门口就好了,我可能不在家。”昝俎把蒲扇随手搁在桌上,看向展慈,意有所指,“最近我会下乡去找夕鹤。”
展慈没有说话,面上带笑,一口气喝完了杯子里的水。
“我知道了。”
夏日寒冷如隆冬雪夜,展慈缩在不合身的衣服里,再说不出话。
跟着他,又有什么未来呢?
展慈歇了一会走出宅院,昝俎看着他的背影,说不出话。
小孩子嘛,随便谁给他一颗糖都能骗走。
就是这孩子怎么看怎么像他仇人。
“妈的,祁梣你活着不放过我,投胎转世了还缠着我。”
他从村上回来的时候刚好是傍晚,夕阳倾在大门口,展慈靠着门前的树,远远地望着昝俎。
昝俎看不太清,只是觉得这孩子眼睛很有神。
深棕色的眼睛在夕阳下漂亮得像他在书里见过的琉璃。
悲伤扑面而来,昝俎分不清是因为晒了一天还是没等到人。
最后他只说,这是天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