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曾多次向老道求问生死之说。同老道云游这些年来见证过不少生命的诞生与陨落。最初青年很恐惧死亡,对于老道的坦然很不解。老道轻抚当时尚且年幼的青年的头,没有如同平日那般笑着解释,而是神情严肃的看向远方,残阳如血炫人眼眸,晃得孩童看不清老道凝重的神情。末了,老道才悠悠道来:“死者,归真耳。人之在世,死生都是很自然的事。”
多年跟随,青年没被老道带着入道,倒是沾染了些许老道洒脱的性子:凡事想做便做,但绝不强求事成。在老道有意无意的牵引之下,青年逐渐形成了自己的生死观。
话说老道仙逝,青年却是看见老道身形微倾,以为师父这是倦了,想着背着他去床上歇息。然而伸手去扶时,惊觉老道较之从前略轻,青年蹙眉,心头升起一个自己觉得荒诞的念头,他伸出手去探老道的鼻息,良久,他颤颤巍巍的收回手,愣怔在了原地。
原来,老道着急赶自己下山是这个意思。
一身竟无托,远与孤蓬征。①
老道的身体还压在身上,青年却好似感受不到背上的重量了。复杂的情绪交集在他的心头,他茫然抬头看向道观外,只觉得这天地忽然变得陌生。
这天地如此之广阔,以前竟从未却发现。
太广阔,太大了。
只是这万家灯火,留给自己的那一盏熄灭了。孤独从四面八方袭来。他扶正了老道的身体,恭恭敬敬的对老道叩上三个响头。
一叩,叩谢萍水陌路的救助之恩。
二叩,叩谢亲力亲为的养育之恩。
三叩,叩谢孜孜不倦的传道之恩。
待坐起身时,泪水悄无声息的打湿了衣襟。他努力的想止住泪,却又想起过去老道看见哭鼻子的自己时笑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彼时故人音容笑貌历历在目,恍惚间似又听到老道的声音,于是彻底控制不住泪腺,听凭涕泪泗流。
他呆滞的在地上坐了一晚上,待到晨曦的第一缕阳光破门而入,直直的刺向他的眼中,他才如梦方醒般起身。他记得老道很崇尚老庄的生死之道,内心开始煎熬起来,青年虽承老道些许洒脱的性格,但终究还是没能免俗。青年简单处理好老道的后事后,浑浑噩噩的下了山。
青年曾想过没有老道他该如何存活,但过去都只是想想便抛之脑后了。不想真有这么一天到来,令人措手不及。青年数着前些时日下山攒下的钱财,盘算着这些钱财够自己几天的干粮。当下燃眉之急便是如何找到一份稳定的工作。
跟随老道多年,一同下山做过最多的便是工地的活计,他循着经验找到新施工的工地,谈好薪资就解决了燃眉之急。有工钱就能吃上饭,至于住的问题暂时不在考虑的范围内。
晚上,同工地的工友怂恿着他一同前去团建,所谓团建无非是一大帮大老爷们去一起下馆插科打诨吹牛逼,青年不喜欢这样的环境,但架不住工友的热情,半推半就的被拉上了桌。一位好事的工友倒给他一杯白酒,过去滴酒未沾的他又是半推半就间喝下去小半杯。
然后,他就醉的不省人事。周围的工友哈哈大笑起来,那位好事的工友显然不知道这青年酒量竟如此差劲,听着周围的起哄,只有懊恼的应下把青年带回去。酒过三巡,那工友倒也实诚,最后真把青年带了回去。
①语自李白《邺中赠王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