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聿云暮,周元复始,星霜荏苒,居诸不息。岁月的轮盘一圈圈轮转,少年出落成了翩翩公子,老道年逾耄耋,身子骨依旧硬朗,只是不复当初。青年既已从学堂肄业,通晓五经之理,学有所成。至于老道,从青年能独立面对社会起,下山的次数越来越少,在道观里安享怡养之乐。
老道的倾囊相授下,青年学完了老道剑式的所有本式和变式。青年之剑,隐隐有铸形大成之势。老道看着青年舞剑,欣慰之余又遗憾的叹气。练武之事,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对于青年来说,他现在的成就已经算是略略超出了老道的预期。出神之际,老道起了咳意,老道强忍咳意疾步来到后院大声咳了出来,缓过劲来大口喘着粗气。老道自觉如此便不会打扰青年,不想还是惊动了青年,老道蹙眉抬眼间看到了青年,于是抬手摇晃表示自己没问题。青年看着逞强的老道打心底的担忧,只得转身去找几味温养的草药,着手去为老道熬药。
夜深,青年无眠,翻身起床,借着皎皎月色,没由来的想起那夜舞剑的老道,他摸起剑,邀月对影思忖着剑式舞了起来。但是他越舞越困惑,到后来渐渐变成烦躁最后干脆弃剑坐下,看着剑怔怔的出神。他隐隐能感觉到所谓剑意,但是却没有办法就此有所突破,这种感觉如同隔履搔痒,若即若离。思到乱处索性收剑躺回床上看着天花板发呆。薄汗稍干,困意渐涌,青年沉沉睡去。
老道身体一天不如一天,青年的剑招渐渐炉火纯青,但是剑意朦胧的感觉始终萦绕在青年的心头,限制着青年的剑艺更上一层楼。
一天夜里,老道忽然叫起正欲就寝的青年,执意要和青年切磋剑术,青年拗不过老道,只得应下比试。拿起老道准备的桃木剑,青年还在想怎么才能不伤到年迈的老道时,老道一改近些时日倾颓之色,迸发出凌厉的战意。青年一惊,睡意消散不少,握着剑的手加紧了几分。
再看老道,老道身形一晃来到眼前,只见眼前剑取大开大合之势,青年挑眉,起势便如此,老道没把自己放在眼里?来不及思忖,多年习武驱使着身躯如同条件反射般微微拨开老道的剑,紧接着刺了出去。看似避无所避的这一刺却意外的被老道已极为刁钻的方式避开了。变式!青年心底一惊,这式本只用于进攻,却能这般防守?!再看老道已经连贯的再次攻来,青年只能微偏身形,再抽手回身。老道一攻未成再攻而来,青年连忙抬剑格挡。几次交锋过后,青年再伺得良机,出手之时,又是被老道诡异的防下。青年惊骇之意更甚,不等青年喘息,老道再次攻来。老道如同鬼魅一般,从青年的各个方向袭来。虽二人的剑式是同一套系的,但是老道用出了青年陌生的感觉。青年惊出一身冷汗,一边把防守做的更严丝合缝,一边观察着老道的动作。面对老道,青年忽然有了在深海窒息的错觉。晃神一刹,却是渐渐防不住老道的攻击,只能被动的躲闪,躲闪间老道的招式逐渐清晰了起来,青年又想起最初偷看老道练剑的场景,又想起前段时间那种若即若离的感觉。他循着感觉,学着老道的进攻开始反击了起来,老道眼中出现异色,加紧了进攻又一点点抢回了上风。但没持续多久,老道动作略滞,迟疑了一瞬,青年却是成功察觉到,用力反击,最后两把剑一同脱手,一头扎进地里。
老道捋捋胡须,表示点到为止。回过身去,眼底满是欣慰之色。他看得出这厮的剑里已经隐隐出现剑意不假,假以时日,想必能有所建树,只是……
他的步履又蹒跚了不少,随意找到案前摸着坐下,摆手示意青年过来。他找出自己随身携带多年的佩剑“逍遥”交给青年,对青年说:“你可以下山了。”青年看着老道郑重的样子,安静的候在老道身边听着。没想老道接着说:“我们的缘分大致就此而尽了吧。”青年愣住了,张张口,却半天没能说出话。半晌,他问老道这要赶自己下山那他日后怎么办,老道坦然笑出来表示无妨。老道笑着说:“这小小道观不应该成为困住你的牢笼,你理应去见识更广阔的天地。”抬头间又说:“去找你的逍遥吧,但是别被逍遥困住。”老道的神色凝重了起来,旋即又释然的笑了出来。这逍遥剑第九式怕是找寻不到了。看看青年,他想起自己清修数十余载舍弃了太多,眼前青年让他重拾起了一丝人间烟火。找寻不到了呀,遗憾吗?他深思了起来。话说鹏程九天之上凭六月之息,正如人生在世,或许本就没有绝对逍遥吧?他安心的笑了出来,闭上了双眼。
老道玄空子仙逝,享岁九十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