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权兵总督府的晚膳一向是简陋的。除非有客人莅临会买肉和鸡蛋,平时都是吃些素菜和稀汤。今日本也毫不例外,但是潘世来了,做主的秦尤高兴极了,便特地买了好几个绞肉机绞的牛肉丸子,还点了平时从来不点的煤油灯。
昏黄的灯光晃晃荡荡,短小的灯芯慢慢被火舌吞噬。
秦尤打开饭盒,端出菜品。
不算浑圆的牛肉丸子色泽黯淡,金黄色的油裹着绿葱贴在丸子表面上。两碗温热的汤上飘着几片葱花;两块冷饼上少得可怜的菌子已经有些发硬了。
秦尤脸上正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他那炯炯有神的眼睛里盛着绚烂的光。此刻,他满心满眼都是潘世。
如此温馨的场面,可潘世见了只觉心疼,他微皱着眉,轻抿着唇。半晌,才道。
潘世~老尤,你……你景况如何?冀北兄呢?
秦尤动用了木箸,钳了一个牛肉丸子放到潘世的碗里,潘世连忙举碗接过,道了谢。秦尤依旧笑着,淡淡道。
秦尤真是稀奇哟。你从前可不会关心我和冀北呢,看来这两年你长大了不少啊。
潘世微愣,却没有回应。他咬了一口丸子,那带着强烈辣味的汁液迸发在嘴里,令他有些疑惑。
潘世~你不是不喜吃辣子儿的吗?怎的买了辣丸子。
秦尤沉默不语,只是笑着用眼神示意潘世好好用膳。
秦尤先拿了冷饼,再一手捻住饼,一手拿着温汤。他将温汤均匀地淋在饼上,然后才大口结决了饼。
潘世咂舌,然后三两口喝完了温汤,迅速将饼就着肉丸子吃完了。正当他有些咽地呛咳时,一杯水被轻推到他手边,他赶紧喝了去。
潘世再次道了个谢。
秦尤心里有些伤悲,两年时间,他们之间就生疏了吗……
确实如此。
在潘世心里,二人的隔阂是再也缝不上了的。于是乎,潘世狠心将秦尤划分为"仇敌"一挂了。他自认为秦尤从未将二人的深情厚谊放在心上,二人的情感可以如竹书上的尘土一般拂去--只费吹灰之力罢了。
可是并不是这样的。
秦尤心里除了佟冀北便是潘世了。
可如今的潘世恭敬小心的态度令秦尤心灰意冷。他眼里绚烂的光慢慢淡去,直至消失,消失……
秦尤我已向上方申请了通关文牒了。不过,上方撰写、审检文牒时间较长。你先在此住上几日吧?
潘世一愣,手中的动作不由得停了。他抬眼看去。秦尤隐在半昏半暗的灯光里,他的神情很不真切--似乎悲哀,又好像无奈。
潘世怔怔地点了几下头。随后垂下眼帘,又专心用膳去了。
秦尤轻叹一气,重又动箸,缓慢地吃着早己冷掉的丸子。
…………
在右权兵总督府的日子清贫简单,秦尤日日天未亮便去上早朝,至一更天才归家。潘世闲着没事干,便在四周游逛,有时还会去酒馆做帮工。
由于潘世算术又快速又准确,做事(尤指做小事如清洗碗筷、布置桌椅等)也算麻利。要他干活他毫不拖泥带水,又称得上兢兢业业。其中一家上流酒馆也很乐意找这样的帮工,便盛情邀请潘世。他们出的薪水不少,潘世自然也就愿意当他们的短工。
这天,潘世算完帐,正要歇会儿。因为夏天日长夜短,馆里人流大,总有一些人心怀歹意。
这不,一楼一个贼眉鼠眼、油腻恶心的贼男人正用他那双浑浊肮脏的眼睛乱瞄二楼敞着门的雅间里的其他女客人。
潘世刚挂着得体的职业微笑迎接完三位客人,耳边便传来一声尖厉的惨叫。
潘世忙抬头看去,便看到那贼男人猥琐地笑着,正抓着一位夫人细白的小手。
也许是因为北归城门的屈辱吧,潘世心底升起一抹强劲的责任感和愤怒感。也不知是不是这两股情感驱使的,还是怎地,总之他冲上楼,奔向贼男人然后一把将来不及反应的男人摞倒在地。
但潘世到底气力不比贼男人大。贼男人很轻松的就挣脱了他的压制。夫人吓得又尖叫起来,哭着跑开了。
"他马马的!老子今日不打死你吔!"
贼男人羞愤至极,气急败坏,猛的操起旁边的一张长木椅就使劲砸向潘世。潘世来不及闪躲,只得迅速用手臂护住头部半坐在地。
"哐啪--!"
木椅四分五裂。
潘世痛得目呲欲裂。好几只尖利的木刺深深地扎在他手臂上,红艳艳的鲜血哗哗直流。椅脚、木屑飞到四边、楼下,砸在地上,再次发出了巨大声响。
吃的好好的客人们纷纷被吓到了,立马窜到一旁。有几位年龄小的夫人吓得哇哇大叫,缩成一团,躲在角落。
潘世感觉头有一些发昏,眼前好像有一团雾,模糊了视野。他摇晃几下脑袋。
贼男人反应过来后,形色匆匆地挤出惊惧的人群,逃了。
潘世欲要爬起身,便觉手臂要裂开似的。他不得不再坐回地上。他开始庆幸:幸亏伤的是左手,还能写字、作画。也就不用拖累别人了。
血还在流着,潘世有些焦急,但他不懂得医,也不知如何拔出木刺,如何包扎。他已经不指望求助他人,只能干着急。
没过多久,唇瓣已渐渐泛白的他又觉一阵头晕目眩,他眼前发黑,便倒地昏过去了。
刚缓过神的众人,只是静静的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