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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晚未晚的黎明

榆年又做梦了。

“啊啊啊——”瘦弱的少年小小的一团,因为长期营养不良身材比同龄人都要娇小,头发是干枯的黄,因为很久没有修剪齐齐盖住了眼睛,刘海的遮挡下是一双亮晶晶的黑色瞳孔。

此时却被几个壮汉围着,恐惧的蹲在角落,身上的伤触目惊心。很久没洗的白色短袖已经发黄,又被血污侵染,在他白皙的皮肤上格外刺眼。

他能听见远处巷子的犬吠,隔条马路同龄的孩子都背着书包干干净净的上学,汽车的轰鸣声来来往往,这座城市的安稳幸福落在他耳里,却永远不属于他。

“说,你那死了的爹存款到底在哪里。”壮汉手中挥舞着皮鞭,每抽一鞭小榆年就痛苦的哀叫一声,然后本能的躲开,往身后退。

没有用,身后是死胡同,眼前是一群讨债鬼,而他无路可逃,今天死在这里也不一定,只能断断续续的回答,“我不知道……家里真的没有钱了……”

“啊----”有个小弟上来就是一脚,榆年闷叫一声,嘴里都是血沫,痛苦的蜷缩着身子,让我死吧,他想。

死了就能去看爸爸妈妈了,这种日子我再也不要过了。

“大哥,这小子怕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嘴里半天憋不出个屁来,干脆打死算了。”青年愤愤的朝他踢了两脚,等待中年人的指令。

为首的白了他一眼,“他死了你给我找钱吗?打,继续打,打到他开口为止。”

余年的眼睛已经被额头上的血遮挡了视线,看不见任何东西。他快要麻木了,听到那冰冷的一句也不再颤抖,几乎是赴死的心情,他等着解脱。

几分钟后,榆年两眼发黑,几乎昏死过去。

错觉中,好像有人把他抱起来,说了句,“好轻。”

他闭上眼睛,再也没醒来。

三天后,江宁医院,雪白的墙壁和淡淡的消毒水味道,榆年缓缓睁开眼睛,茫然的环顾四周。

我没死?

他试着动了动,好痛,但比那天强多了。

病房里安静的只有点滴声,榆年轻轻坐起来,头上还缠着绷带,扭头看向窗外的白桦林,树真高,空气真好,风真舒服,这是他当时惟一的想法。

“小朋友,醒了啊,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门被推开了,护士小姐笑得很好看,要给他换点滴。

榆年摇摇头,“我没事了。可以问一下,是谁送我来的吗?”他睁着大眼睛,嘴角还有淤青,心里唯一的波动,就是他想见见那个人。

护士转转眼珠,努力回想那天的场景,“哦,是一个很年轻的男人,很帅,就是看着有点凶,让人不敢接近。他身后还跟着两个男人,你被送来的时候浑身是血,他们呆了一会就走了。其他的我也不知道。”

“啊?走了啊。”小榆年有些失望的耷拉着脑袋,又抬头问,“那姐姐,你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来吗,有留下什么话或者联系方式吗?”

护士小姐摇摇头,又摸摸他的小脑袋,“小朋友,别胡思乱想了,好好养伤吧。”

他抬头笑了笑,“嗯。”

从那以后,榆年有将近一个星期没见过那个神秘的人,他就好像是随意顺手救了路边的一个小狗,然后自己都忘了有这回事,这让榆年更郁闷了。

奇怪的是,医院从不找他要住院费医疗费,反而对他热切的很,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可惜他什么都问不出来。两个星期后,他的伤已经完全好了,执意要出院。

那天上午的阳光很灿烂,灿烂的有些刺眼。榆年背着自己的东西往外走,远远地看见门口停了一辆黑色轿车,车窗完全降下来了,坐在副驾驶的男人偏着头点了一根烟,猛吸一口。

他的确很年轻,脸部线条是凌厉的帅气,穿着一件黑色大衣,榆年只能看见他的侧脸,他止步于厅前,就这样静静地看着陈郡,眼底一片沉静。

过了几十秒,陈郡低头看了眼表,皱了皱眉头,偏头就看见了阴影里的榆年。

他熄了烟,朝榆年挥挥手,“过来。”

榆年坚定地走向他,车门没开。少年的身材很瘦弱,全身掐不出二两肉来,也绝算不上高,但眼里是超越同龄的坚毅,他朝着车门深深鞠了一躬,“先生,谢谢你救了我。”

他起身,正对上陈郡那双攻击力极强的眼睛,只是此时收敛了些。陈郡随意的点点头,示意他开车门去后排座位,“上车。”

没有拒绝,榆年听话的开了车门坐上去,正驾驶位也是一个年轻的男人。

“伤好了吗。”陈郡又想点烟了,但还是忍住了,不经意的问出一句。

榆年点点头,“早就好了,谢谢您。”

所有人都怕他,当他是魔头,不敢靠近,风评是出了名的狠辣腹黑,有一天难得做了一件好事,被一个小屁孩感谢,这种感觉 很少很少。陈郡不知道怎么形容,但并不糟糕。

他点点头,又问,“听说你在找我?”

“是。”榆年回答他,“我想见见您,亲自跟您说句谢谢。”

陈郡笑了,“别了,随手的事,不费力。”

他还想问榆年还要上学吗,突然想起老陈给他查的资料,这孩子命苦,本来是留守儿童,父母在外打工,两年前突然没了消息,警察也找不到,判为失踪。他只能跟着奶奶过,最近突然有一群人找上门了,好像是跟他父亲有关,这孩子遭了不少苦。

他从后视镜看了眼少年,头发长的扎眼睛了,“先带你去剪个头发吧,完了吃个饭。我有事,在这留不了多久,就是来看看你。”

榆年接受他的所有安排,“谢谢您。”

一路无话,陈郡觉得很好玩,这小孩一开口就是谢谢您,他都有种自己是菩萨佛祖的错觉了。

进了理发店,所有人都齐刷刷弯腰,给陈郡鞠躬,他找个地方坐下,随手点点,“给他剪个头发,清爽点的。”

店员立即点头答应,几乎是捧着的态度,拉着榆年去洗头,他躺下,还有一种不真实感。几天前,他还是路边的一条可怜小狗,谁见了都能上来踢几脚。不过几天,江宁最高级的造型店就对他毕恭毕敬,这个转变太大,让他无法适应。

剪头发的时候陈郡就坐在一边耍手机,双腿随意的交叉叠放,优雅又肆意,好像面前站了谁都不会逊色。

榆年偶尔偏头看他的这位恩人,不知不觉就剪完了。

他本来就很小,剪完头发更像一个白白净净的乖学生了,陈郡满意的摸了摸他的头发,扬长而去,“走。”

陈郡没有选择太高端的中餐西餐,只是比较正宗的地方菜系,小朋友应该比较喜欢。

医院的饭菜也很好,只是陈郡亲自请吃饭实在太难得。榆年小心翼翼的品尝,想记住这个味道,这是陈郡请他吃的第一顿饭。

美好的时光流逝的格外快,没吃几口陈郡就被一个电话叫走了,他似乎很急,但临走前还跟榆年交待,“你慢慢吃,想吃什么随便点。上学什么的我都安排好了,不用担心钱的问题。”

老陈也跟着他走了,行色匆匆,又只留下榆年一个人。

他放下筷子跑出去,大声喊,“你叫什么名字,我什么时候能再见到你!”

车走远了,没有回答。

榆年失魂落魄的走回去,饭菜也没吃几口,桌上留了一个新手机,是陈郡给他的。

可惜没有陈郡的号码。

凌晨四点半,天还没亮。榆年躺在陈郡家的客房,睁开眼睛,再也没睡着。

他的眸子很亮,在黑夜中一眨一眨,像小星星。

这些年他见陈郡的次数屈指可数。那个男人好像总是很忙很忙,几乎从不主动打电话给他,只是一直支付他的学费生活费,让他能够正常的生活。

第一次见陈郡的印象实在太深刻,后来都匆匆,以至于后来很多年,榆年在梦里见到的都是第一次见陈郡的场景,眯起眼睛点烟,不经意的往车窗外瞟了一眼,招呼他,“过来。”

榆年拍拍脑袋让自己清醒,快高考了。

陈郡带他回过一次自己的家,是有一次吃饭时他被饭店的汤不小心烫了,那时候好像十四五岁吧。说实话,挺疼的,但是他一点都不觉得疼了。

因为陈郡的脸突然就黑了,面色狰狞几乎下一秒就要把那个服务员提起来,结果他吸了一口气只是说了句,“滚。”就要了冰块和湿毛巾,轻轻掀起榆年的裤脚,小心的替他冰敷。

但已经起泡了,烫伤严重。陈郡瞪了眼所有人,是毫不掩饰的杀气,榆年先开口安慰他,“我没事!”

陈郡这才抱着他出去了,陈郡很久很久没有抱他了。他的胸膛好热,宽阔的让人安心,他将榆年轻轻放进车里,催促司机快点回家。

拿了药箱和绷带,陈郡亲自给他上药,那是这几年榆年和他相处时间最多的一次。

伤好后,他又恢复了一贯的冷淡,又很久见不到他,听说,他在遥远的北京。

榆年也不会灰心,陈郡每年赞助他上学,一年能见上他一次就好了。

他在学校的成绩一直很好,没掉出过前三名,如果发挥正常,他能去北京的任何大学。

每次见陈郡时,他都准备好多话想对陈郡说,可是陈郡好像并不感兴趣,也不问他在学校的事,这让榆年很受打击。

为此,他拼命学习。他想让陈郡知道,你救的那个小孩,很棒,很值得。亦或是陈郡的一个眼神,一句夸奖,都能让他高兴很久。

他鼓起勇气说,“我要高考了,我想去北京。”

陈郡的汤勺顿了顿,“你想去哪都行,我会赞助你到毕业的。”

“我不要钱。”榆年打断他,“我能自己挣学费了,只是我高考的时候你能来看看我吗,别人进考场起父母就在门口等着,出来时家人都在。”

他抬眼看了看陈郡,试探着询问,“我高考的时候,你能来吗。我想一出门就看到你。”

陈郡拒绝的话最终没说出口,点点头,“好。”

陈郡的房产很多,常年奔波于北京,大连,青岛,杭州,江宁,广州等各个城市,在各处均有房产。而榆年的家在郊区,平时住校,离考场很近。

陈郡接受了他的请求,让他在自己家里住两天,考试当天司机接送,三餐酒店亲自送。

他还是不忍心让小孩失望。

明天就是高考了,榆年爬起来看了看表,又躺下了。

我会去北京的,他想。

我一定会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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