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3
赵露思跟着白月梅来到阳台，她俯身拿了个凳子递给她。
两人相对而坐。
“我听小远说，你跟吴磊关系不错。”她压低了声，嗓音恬淡温柔，有着她身上羊绒开衫一般温暖的质地。
赵露思明白她的意思，也没有扭捏，点点头：“嗯，我喜欢他。我之前还追过他两个月，不过他对我不是那种想法。”
白月梅也没想到她这样直率，扑哧一声笑出来，随后她收拾好情绪道：“其实吴磊能让你走进他的生活，对我们来说几乎是无法想象的一件事。”说着，她的声音有些怅惘：“你不知道，当年他们家的房子，就是你江老师设计的，那时我们两家人就常有往来，他从小也是一直跟着江山学画。”
白月梅看着窗外星星点点的光斑，抱着膝盖，沉寂的夜空把她的思绪拉回到很多年前。
“吴磊那会才六岁，江山一直说，他是他见过最聪明的孩子。”
赵露思默然的听着，抬眼道：“后来发生了难以预料的变故是吗？”
白月梅没想到女孩知道内情，她诧异：“难道他跟你说了吗？”
赵露思摇摇头：“没有。只是我无意间看到过一封信纸，上面是他父亲的一些笔记，我并没有打算问。”
白月梅了然：“是的，但事实的真相可能远比你想象中残酷的多。就在他七岁那年，他母亲带着他五岁的妹妹和他，在去往天泉山庄附近的高速路上发生了车祸。”讲到这里，她的声音颤了颤，过于残酷的回忆让她停顿了片刻，又继续道：“那个叫囡囡的小姑娘当场去世，而他们母子被救护车送进icu里，三天后，只有吴磊奇迹般的活了下来。”
赵露思呆在原地，仿佛一个在潮水中梦魇的人，水面越来越高直至将她沉溺，她却无法动弹，更无法呼吸。
“打那以后，他父亲便带他闭门不出，他们仿佛与世隔绝了两年，两年之后，他爸本来打算带着他一起，从车祸发生的地点跳湖自杀。”讲到这里，白月梅眼睛已经沁出泪痕：“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他活了下来，那天风雪交加，我无法想象他是怎么从天泉山庄找到我们家来的。”
赵露思心里冰冷，眼里却滚烫，她想起昨天吴磊趴在桌子上，疲倦的贴着她的额头，问她外面有没有下雪，垂下的眼角像一条深深的伤痕。
白月梅从回忆里走出来，拉过她的手：“我跟你说这些，不是想要去绑架你，让你做他痛苦的温床。”
“在小远跟我说的时候，我根本无法想象普通人的少年情怀能发生在他身上。你不知道，他看起来温和谦逊，却心如坚冰。”
“情深不寿，慧极必伤。他聪慧至极，这些年他把过去的痕迹抹除的干干净净，看起来与普通人无二，但他事事做的绝好，却又事事从不挂心。越是这样，我和江山越怕他毫无念想和志向，迟早会走上他父亲的老路。”
白月梅直视着对面美丽的女孩，目光沉着而有力：“有的痛苦，不是不说就能够不存在，也不是不表就能够随时间消散。我私心希望你能带给他一些改变，但我知道以吴磊的心境，他是无法与别人说起自身伤痛，也无法真正与人一路同行。”
赵露思沉吟片刻，缓缓开口道：“白阿姨，我明白。”她有些不太习惯同人如此亲密的接触，她轻轻将手抽回，将目光放在窗外的万家灯火。
“我从小跟奶奶长大，父母从未教给我何为处世之道，何为进取之心，我也不明白真正美好的感情是什么样子，美满的家庭是什么样子。”
“奶奶离世后，我浑浑噩噩好一段时间。那段时间我放任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内心却一直愤懑，无法平息。”
赵露思深吸一口气，眼中却无一滴泪：“最近我才知道，那是一种渴望而不得的不满足，是对脱离现状的渴望，希望能自己掌握未来的渴望。”
“我以前还不明白。”话至此处，女孩朝白月梅莞尔一笑：“我谈过不少男朋友，吴磊并不是最帅的那一个。我对待感情的事情虽然主动，但并不执着。不要说两个月，就有人给我一周的闭门羹，我早就放手了。”
门缝里传来他们吵吵闹闹的声音，赵露思却陷入了无人之境。她又想起她离家出走那天，绝望的蹲在吴磊家门口绝望的规划着去处，雪中的少年亭亭如竹，在空荡荡的家里亲手为她煮水烹茶。
她喃喃道：“现在我明白了，我在他身上看到了美好，看到了某种令我向往，令我特别以待的事物。”语罢，她一字一句，声音明亮且坚定：“所以，我不在意他以后是否会与我并肩同行，我在意的，是他会不会像我发现他一样，来看见我，我想让他看到我。”
白月梅此时已经忘记了她想要表达的主题，只看见女孩平静的眼神，字字珠玑的话语。想着，她淡然一笑。
是啊，人这一生，能够发生交集的人很多，留下的却很少。这些人之所以会留下，不就是因为你看见了别人，亦或是别人看见了你吗。
晚上九点，她和吴磊才从江老师家离开。
他们并肩而行。
漆黑的树影几乎割据了半边天幕，有风穿行其间，带起一片细碎萧飒之声。
身边女孩不复之前明艳开朗的笑容，脸上带着沉思的意味。吴磊低头看她：“玩的不开心吗？”
“没有，很开心。”赵露思摇摇头。
他们走到人行道，正值红灯，汽车的轰鸣声奔腾不息，飞快的拉出一条条尾灯的光线。她抬头看他，目光澄净，心里却是撕棉扯絮漫天飞雪。
“吴磊，你想考哪里的大学？”她问他。
“我吗？”吴磊两手揣在兜里，他仰望天空：“说实在话，我没有想过，我觉得能去哪里便到哪里。”说完他沉思了一会：“不过我想过以后要留在哪个城市。”
“哪里？”
“挪威吧。”吴磊用着半开玩笑的语气，漫不经心的看着她：“那里人少，装得下孤独，比较适合我这个空巢老人。”
赵露思也笑了，她拉住他的手，吴磊身体顿了一下，却并未拒绝她的触碰。
红绿灯绿了又红，红了又绿，车来车往，过马路的人走走停停。他们都没说话，也没看着彼此，只感觉到彼此的温度融入自己的体温。
“吴磊。”
“我们在一起吧。”她听见自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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