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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山(三)

我想和你穿山越岭来相爱x

开学的日子慢慢临近,我自信已经成年,可以一个人去学校报到,但父母终究不放心。平日里活动半径不超方圆三十公里的母亲很想到儿子未来四年读书的学校看看,但她坐车时间一长就晕车,最终送我上学的任务还是落在父亲头上。从我家小卖部门口到学校正门的距离大概是两千零二十一公里,需到北京转车,火车二十个小时起步,飞机相对快些。开学前后火车票一票难求,查阅资料后我第一次成功实践购买飞机票,知道了乘坐飞机的流程:购票、值机、托运行李、过安检、登机、吃飞机餐、下飞机、在对应转盘处拿行李、离开机场。

出发当天母亲五点钟不到就起床,厨房里发出清脆连贯的剁菜声,等我洗漱完毕,一个个胖嘟嘟的白菜鸡蛋馅水饺一圈一圈立在箅子上,上车饺子下车面,寄托了农家对于家人远行和归来最实在的致意。吃过水饺,父亲把我的行李箱拎上货车,大一新生的被褥由学校统一售卖,所以这次不用从家里带铺盖卷。本来父亲想把高一时给我买的白色铁皮箱也带上,但考虑到大学应该不至于只允许学生有一个储物箱,加之千里迢迢携带着实不容易遂最终作罢。货车停在承德火车站广场,父亲再三检查锁好车门,我俩乘坐火车前往北京,从北京站2号线转8号线再步行两公里到南苑机场。一步一步顺利走进机舱,父亲靠窗,我居中。以我家小卖部为圆心,过往十几年,我和父亲最北到过宁城,最南到过板城,一会儿将抵达千里之外的山城。

“女士们,先生们:我们的飞机已经推出,准备起飞,请您系好安全带,调直座椅靠背,放下座椅扶手,收起小桌板,打开遮光板,并确认手机处于关闭状态。现在由乘务员进行客舱安全检查。谢谢。”

飞机缓缓行进,翅膀下的发动机低声嘶吼起来,前所未有的推背感把我和父亲紧紧摁在座椅上,这是驾乘货车无法获得的,我和父亲变得倾斜,直穿云霄,过了很久才恢复水平姿态,父亲的脸紧紧贴着机窗,目不转睛看着云朵之下的风景。我一直很喜欢坐在小卖部门口,看着天上的飞机拖着长长的白线,从一侧天边飞往另一侧天边,想着自己有一天也能在蓝天之上翱翔,比喜鹊和鹰还高,再看一看下面的山和水,不知道那时候还能不能看清家里的小卖部,还有坐在小卖部门口乘凉的爸妈。

飞机滑过嘉陵江畔,华灯初上,烟雾朦胧,落地江北机场已是晚上九点,学校迎新巴士早已收工,客运大巴一时也没找见,我和父亲打了台黄色出租车直奔学校旁的快捷酒店,第二天一早办理报到手续。我和父亲还有个共同特点就是走到哪里都能睡着,无论是老丁办公室的地铺还是重庆的酒店,很快我们就在山城做了第一个梦。

我对简介上学校占地面积八千余亩的概念已有预知,但只有脚踏实地时,体会才更为真切。我和父亲从正门进入,见到了巨大的***雕像,又走了二十分钟抵达第三运动场,三十多个注册点依次排开,注册点旁还有非常多热情的学长学姐为新生答疑解惑,避免大家迷路。父亲和其他大汗淋漓的家长一起坐在爱心帐篷下休息,我则和青春洋溢的伙伴们一起排队等待注册。

排在我前面的女生随身拉着一只硕大的行李箱,墨镜架在额头上,整个人仿佛散发着一种圣洁的白光,这是我之前从未见过的画面。完成注册后工作人员会把装着统一枕头被褥的行李袋递给新生,通常这个时候爱心帐篷下的家长就会箭步冲上来挎住行李袋,而后和新生一起到寝室安顿,末了再到校医院完成报到最后一项体检。我排到了第二位,前面同学录取通知书展开时,我看见了上面的名字:“江雪”。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很诗意。工作人员递出行李袋时并没有人从爱心帐篷里冲出来,我下意识伸出双手托住行李袋,江雪顺势把大袋子挎在纤细的胳膊上,她回头看着我,报以灿烂微笑说了声谢谢,几秒钟时间里,我呆呆立在原地,说不出话来只是在笑。江雪左手挎着大袋子,右手拖着行李箱离开。父亲见我已到了队首,也上前帮忙,看到我的样子以为天气太热我中暑了。

我拎着行李袋,按照新生指南地图往李园6舍217进发,父亲拖着行李箱跟在我身后,后来我才知道当天报到的新生近一万人,不同的语音语调交汇在樟树林下,宛如交响乐一般。一路爬坡上坎,我不时回头看看父亲,确认他没有和我走散,一瞬间突然发现印象中山一样的父亲,好像也没那么高了,原来需要骑在他脖子上才能看见的风景,此时一回头就在眼前。

寝室门牌上贴着花名册:“新闻学院(217)王韵千 张伟 孔君宇 申宝艺 ”,大学寝室比高中宿舍宽敞得多,上床下桌,带独立卫生间。我把被褥在床上展开,父亲坐在书桌前休息,犹如后来几年坐在这张书桌前备战期末考试的我一样入定。那个十六七岁从技校钟表维修专业毕业的少年,没有修理时间,而是成了一位拖拉机司机,此后握住一个又一个方向盘,坐在车轮上滚滚向前。做完入学体检,我提议由我请客吃火锅,用高中奖励给我的三百块钱。

沸腾的鸳鸯火锅,一半红油麻辣,一半清白菌菇。父亲也不知道那些送往老丁蘑菇加工厂的蘑菇最终都上了哪里的餐桌,有说是出口到了美国,有说是卖到了南方,可我始终没在餐桌上再见过它们。正值饭点的火锅店人声鼎沸,一如红油锅一样爽快尽兴,我和父亲置于其中,并没有太多言语,每人喝了两瓶山城啤酒,吃了一桌子肉菜。217寝室QQ群蹦出成串消息,室友们陆续到了,约好晚上八点一起在寝室碰个面,饭后父亲说他自己到学校里走走,晚点再回酒店,今晚我在寝室住或者回酒店都行。

室友们都很健谈,口音也各有风味,各自带了不少家乡特产,我也从行李箱掏出板栗和山楂糕,为了今晚和大家坐在这里吃板栗,一路走了十二年。天南海北聊到十一点多,我们四个都不在寝室住下,各自回酒店陪陪父母,明天再回来。等我刷卡进到酒店房间,父亲还没回来,拨了电话,父亲说离得不远,放心。熄了灯,父亲躺在床上问我室友们怎么样,我说都不错,很有趣,父亲连说了几个好就没再说什么。没过多久,我俩都睡着了。

学校迎新接送站大巴车二十元一位,我和父亲坐上首班车,从学校正门到机场大概一小时车程,我和父亲在车上又咪了一觉。刚刚记事那会儿,每次父亲从外面出车回来,都要稀罕稀罕他的儿,胡渣扎在脸上的触感记忆深刻,两只小手扑腾着把他的脸颊推开,笑声顿时把一天的疲惫驱散。喜欢坐车成了从小到大的爱好,总缠着要坐那台发动机像上了年纪的老头咳嗽一样的三轮车,困意说来就来,上一秒还东张西望,下一秒就倚在座位上轻轻打起呼,驾驶员不时还要用余光瞄着副驾上的小乘客,必要时伸出右手扶一下,免得一个刹车小乘客滑到座位底下,等到了家再把小乘客抱进被窝。

有了第一次坐飞机的经验,再送父亲值机时变得自如很多,父亲没有托运行李,只背了一个我初中时用的双肩包装着两件换洗衣服。办完手续距离登机还有两个多小时,父亲到特产店买了两包印着重庆特产字样的麻花塞进双肩包,看了看手机时钟,和我说先回去吧,他过安检到登机口自己等着就行。我陪父亲往安检口走,快到时父亲点点头:“就送到这吧,出门在外凡事多留心,好好读书。”我倒像脱了线的风筝一般毫不犹豫说了声放心。

父亲随着等候安检的队伍一点一点向前挪动,我站在原地目送着,准备等他回头时再给他一个自信的微笑请他放心。父亲从裤兜里掏出机票和身份证递给工作人员,而后把双肩包轻轻放到安检机器上,双手侧平举配合检查。

我突然想起来父亲返程落地是首都机场,我忘了告诉他首都机场到火车站的路线,那么大的北京,地铁公交纵横交错很容易迷路,我准备一会发短信把路线告诉他,再嘱咐他多注意身体。父亲完成安检,背起双肩包,向着登机口缓缓移动。父亲没有再回头看我,只是在空中轻轻挥了挥手,直到消失在走廊尽头。我也该回学校了,新的生活和世界已经迫不及待在向我招手,我想我应该已经准备好了。转过身,我快步向返校的大巴车跑去,阵阵海浪声从身后向我奔涌呼啸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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