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san
杜森指的那个窗口,是我现在的房子。1501,是我的房号。
杜森当然不是在跟我告白,虽然我也叫Susan。
当他怯怯地问我苏珊到底有没有看到的时候,我心里涌出了一股说不出的悲伤。这个年轻的男孩好像还不知道,住在1501的苏珊已经搬走,如今住在那里的,不过是叫Susan的唐渐而已。
他耗费心力制造的“love Susan”,也许根本没有进入过苏珊的眼睛,他想要传递给苏珊的力量,也许只是一场自导的童话。这句每天只闪烁十秒的告白,会在电流灌满全身后,寂寞地溶解在茫茫夜色里。
即便它是如此温柔动人。
爱你,苏珊。
我看着杜森,说不出话来。被抛弃的我,比任何人都知道爱意被辜负的痛楚,因此无论如何,我也不能将如此残忍真相告诉他。
我回到公寓,在开门的一瞬,我感到某种不可言说的命运的关联,这所房子,不久前住着一个和我有着同样名字的女孩,她在这间房子里经历了最缠绵的爱和最深刻的痛,当这个地方终于耗尽她所有的回忆之后,她选择了离开,完全不知道自己曾错过什么。
然后,同样被情所伤的我,填补了进来。
我想起之前发现的碎片和安眠药,终于隐隐明白苏珊的痛苦。在许许多多的夜晚,她等待着再也不会响起的电话,靠酒精和安眠药放逐自己,却从不肯在九点,把目光移向窗外,去看一眼只有一街之隔的深情。
多的是,她不知道的事。
还有一分钟就是九点了,我像往常一样走到窗前,那块“Black-eyed Susan”的巨大灯牌突然变得暗流涌动,某种悲情穿过街道向我扑来,我想起杜森湿润如沼泽的眼睛,开始怀疑秘密撞破后,他还会不会继续这十秒的爱。
当秒针以沉重的步伐迈向“12”的时候,对面的“Black-eyed Susan”应声而灭,“love Susan”再次跳了出来。它是如此坚定,如此隐忍,又如此美丽。
我贴在冰冷的玻璃上,泪流满面。我知道,此刻的杜森就在黑眼苏珊靠窗第三个位置上,他正看向我,想象着我就是已经离开的苏珊,他怀着某种固执的期盼,沉静地注视着一切,就像某个梦境的守护者。
那一刻,我突然觉得,这句告白也许并不是给苏珊的,它在或晴或雨或明或暗的夜里孤独地闪烁了这么久,等待的会不会是我呢?同样需要安慰的、叫作Susan的我。
难道不是吗?我曾在那么多个夜里接收了它的暖意,也曾因为它忘却旧日伤痛,这不正是杜森的初衷吗?
就让我把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安慰抢过来吧,我如此爱这阴差阳错的意外,也如此需要它给我新生的力量。
第二天,我在网上买了一块巨幅灯牌。店家把我当成追星的少女,热情十足地告诉我,只要装上电池,摁下开关,它就能亮,即使你买的是看台票,台上的偶像也能一眼看到你。
我在客厅里试了半天,终于把它挂在落地窗前,我仔细检查了一遍电池,然后静静等待。
九点整,当对面的“love Susan”如期出现的时候,我颤抖着摁下了灯牌的开关。我知道,此刻的杜森正看着这一切,他会看到1501的窗口突然灯火通明,他会看到在他看来来自苏珊的回应,他会看到两个巨大的字漂浮在黑眼苏珊对面。
谢谢。
谢谢你,杜森。
这感谢,是来自苏珊的,也是来自Susan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