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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三)

我想和你穿山越岭来相爱x

“冤有头债有主,这8个海螺又没吸在我爸身上,我们为什么不能吃?”

见董淑丽一时没反应过来,我又补充道:“你不觉得咱们以前那种想法也是一种偏见吗?就像他们歧视咱们一样。”

董淑丽的眼神慢慢空洞起来,陷入沉思中。

那天晚上,我在微信上给小文留了言,一整晚都在等她,想和她一起分享新感悟。她一直没回复,我隐隐有一丝不好的预感。小文最新的朋友圈是她推特的截图,上面的英文翻译过来是:每个新冠感染者都是无辜的,歧视是另一种伤人于无形的病毒。

从那天开始,我终于可以心平气和地面对那些冷眼和指指点点,无论对方是下意识的敬而远之,还是那种恶意的嫌弃,我都告诉自己:“我就是我。”我还不断给董淑丽“洗脑”,盼着她也能打开自己的心结,收效却不大。

第十次申请复职未果后没几天,公司召开了上个年度的表彰大会。会上,多名同事升职,策划总监的位置落在了我之前的副手葳葳头上。那本应该是属于我的位置,但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我在许经理的朋友圈上看到了大会现场的照片,顺手点了一个赞。点赞后没几分钟,许经理发来了微信,我康复后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联系我。

“小曾啊,对不住,这次升职,集团总部临时提出新要求,要优先照顾下沉到社区帮忙抗疫的人员。还请你理解。”

我回了一个OK的手势,我还有什么不能理解的呢?尽管我曾经身处方舱,比那些下沉的人更靠近疫情。

每天晚饭后,我都去明珠公园,经常能碰到博飞。我和他一起逆行散步,一起谈天说地。他的幽默风趣,他的儒雅潇洒,越来越吸引我,这是董阳完全不具备的。尤其是当我得知,他曾去武汉支援抗疫,更觉得我们是同道中人。我们一起散步聊天的时间越来越长,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

一天晚上,我回到家时已经快9点了,董阳也在,正陪董淑丽在客厅的沙发上聊天。不知为什么,见到他,我心里有种莫名的不安。

“你可回来了,凡凡,董阳等你半天了。”董淑丽嗔怪道。

董阳在旁边嘿嘿一笑:“也没等多久。”

董淑丽又说:“你快过来坐,董阳帮你查了一些资料,对你复职很有用,董阳你快念给她听听。”

我依言坐到沙发边上,董阳有点不好意思,脸红了,顿了顿,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才照着手机开始念起来……

他磕磕绊绊地念完了一大段关于新冠复阳的一些科学解释,这些信息我基本都听说过,依我的性格,根本没耐心听他叨叨这么久,但今天我耐着性子听完了,末了还对他说:“谢谢你。”

算起来,这还是我第一次对董阳说感谢的话,他的脸又红了,龇出一口白牙,没吱声。

“赶紧发给你那个倒霉领导看看,让他好好学习学习医学知识。”董淑丽忿忿不平道。

董阳走后没多久,又给我发来一条微信:“刚才我没来得及说,最近我查了很多关于新冠的资料,我觉得针对新冠患者被歧视的问题,应该举全社会的力量来关注解决。我读研时的导师是全国政协委员,我向他反映了这个问题,他不仅非常认可我的观点,还准备做一个专门的提案。我还有一个想法,想先成立一个普及新冠知识的民间公益组织,免费到社区给大家搞讲座。”

我回复:“好主意,谢谢你。”

“你今天怎么这么客气呀?”

是呀,我今天为什么对他这么客气呢?

这时,小文的微信不期而至。好久没有她的消息了,我在微信上的好几条留言她一直也没回。

“曾凡,我准备回国了。”

我赶紧回复:“是暂时的,还是永远的?”

“永远的,再也不回来了。”

“出什么事了吗?”

微信那头沉默了好半天才发来一张照片,一张血肉模糊的大头照,要不是胸前的翡翠吊坠,我都不敢相信那是小文。我能想象得到,前段时间小文经历了什么。我在气愤之余,一时也想不到合适的话语安慰她。只能发一个拥抱的表情,同时回复:“回来吧。”

对新冠感染者的歧视俨然已成为了世界性问题。在日本,一所大学部分学生感染新冠后,有人竟威胁要烧了学校;在美国,许多确诊感染者被称为“凶手”,家中被丢石头,砸碎窗户,墙上还被涂鸦;在澳大利亚,一位老年男性感染者康复出院后,被阻止重返养老院,当地政府也拒绝为他寻找住所,最终死在街头;在英国……

每次看到这样的新闻报道,在触目惊心的同时,不由得产生一种无力感,个人的力量太渺小,太微不足道了。不过,我知道,小文的选择是对的。无论什么时候,国内都比国外好。

必须要承认,每晚去明珠公园散步,更像是和博飞约会的借口。虽然这种约会只是我单方面以为的。博飞偶尔“失约”,我一个人在塑胶跑道上逆向而行,索然无味。我一直暗暗期待,博飞能主动加我微信,能在其他时间约我喝个咖啡或是看场电影,可是他太绅士了,他什么都没有做,我们的交往更像是一种神交,只局限在那圈塑胶跑道上。这更让我对他着迷,我知道自己正处于一种非常危险的状态,当我真正意识到这一点时,已经太迟了。博飞越来越多频繁地占据我的思绪,我已经无法自拔了。

与此同时,我开始有意无意地避免和董阳在一起。他约我出去,我找各种理由躲。他到我家来,我躲不掉,尽量不和他目光对接。我不敢看他的眼睛,却在他陪董淑丽聊天时,不时偷偷瞟他。我时常在想博飞的同时不自觉地想到董阳,他俩就像一枚硬币的正反面,在我眼前交替闪现,不知道这种状态将会持续到什么时候,我只知道遵从自己的内心,摸着黑继续前行。

那天博飞的话出奇地少,一直是我说他听的节奏。我们散完步后坐在石凳上休息。我不想冷场,绞尽脑汁,找各种话题。当我说到这些年来董淑丽的含辛茹苦时,博飞插话道:“你是幸福的,你还有妈妈。”

他一脸的凝重,我不明所以,疑惑地审视着他。

“一年前的今天,我妈妈去世了。”

“哦。”

博飞感慨道:“以前,我常陪我妈妈来这里散步。”

他叹息了一声后,将目光投向远方:“摇着轮椅在园中慢慢走,又是雾罩的清晨,又是骄阳高悬的白昼,我只想着一件事:母亲已经不在了。在老柏树旁停下,在草地上在颓墙边停下,又是处处虫鸣的午后,又是鸟儿归巢的傍晚,我心里只默念着一句话:可是母亲已经不在了。把椅背放倒,躺下,似睡非睡挨到日没,坐起来,心神恍惚,呆呆地直坐到古祭坛上落满黑暗然后再渐渐浮起月光,心里才有点明白,母亲不能再来这园中找我了。 ”

博飞的朗诵很动情,我听出来了,是史铁生的《我与地坛》。我心里一阵激灵,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董阳。那年我们一起去北京,逛地坛时,董阳突然停下脚步,转身面向我,深情地对我说:“大学四年,来过无数次地坛,每次来,我都会想到史铁生《我与地坛》里那对总在薄暮时分来园中散步的中年夫妇。我总是不自觉地在逆时针绕园子走的人群中寻找他们,却一直没找到。现在,我觉得,我找到他们了,他们就是你和我。”

那是一向木讷的董阳唯一的一次真情告白,让我至今记忆犹新。我当时没说任何话,我觉得说什么都是多余的。因为,我在董阳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个男人对爱情的虔诚。

随后,我也沉默了,和博飞相对无言良久。

那天晚上,我翻开了相册,眼睛长时间停留在一张和董阳的合影上,那是当年我们在地坛银杏大道上的合影。那次,我完全沉醉在银杏大道的绚烂秋日里,流连在那一大片金黄中,让董阳帮我照了不知道多少张照片。离开地坛后没多久,董阳的脸就肿胀起来,我这才得知,原来董阳对银杏树的果子过敏。

“你怎么不早说。”我责怪道。

已经快肿成猪头的董阳又恢复了常态,唯唯诺诺地说:“我……我不想你扫兴。”

我很无语,这就是我最讨厌他的地方,一个大男人没有自己的主见,和我一起听我的,回家后听父母的。

但是,我当时忽略了一点,除此之外,董阳在其他方面其实挺有主意的。他的没主见是以爱为大前提的。这段时间,我经常地会冒出一个念头:我和董阳男未娶女未嫁,还有选择的机会。我觉得自己有点无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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