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棠却没理一殿人各异的神色,也没有受赏的欣喜,回去就闷闷地喝酒。
小时候穷,饭都吃不起,正儿八经的店又不敢收未成年,怕被举报。也就后巷那个小酒吧的老板看她可怜,给了她一份微薄的收入,让她在后勤帮忙打扫卫生。
十几岁,好奇心正浓的年纪,不知道为什么妈妈不愿意让自己去酒吧,只知道自己工作的时候,隐隐约约能听到前厅有一道很好听的男声。
每当店里没人的时候,拿道男声就会出现,像一汪干净的泉水,一直流进她的心里。
她每次工作结束都忍不住去看,在角落里张望那道素未谋面的身影。可惜她下班了他也走了,因此纪棠往往只能无功而返。
直到有一天,纪棠下班的时候正碰见他被一个富婆拉着,塞了一大把红票子要他再来一曲。纪棠能看出他眼神中带着微微的不耐,却还是噙着微笑如她所愿。
纪棠以为自己躲在角落不会被他发现,没想到他笑着送走了富婆,便冲着自己笑:“我刚才唱得好听吗?”
“好听。”
“想不想学?”
纪棠丝毫没有偷听被抓包的窘迫,眼睛一下子亮起来,颠颠地跑向他。
她到现在都不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在每一个下班后的夜晚,有一个很好很好的大哥哥,温柔贴心,不像贫民窟里的其他人那样凶恶,也没有被酒馆里乌烟瘴气的氛围侵扰。
好像他天生就不会与那些人同流合污一样的。
他教了她很多吉他曲,《风中奇缘》是第一首。
现在纪棠活了二十多年了,回首往事,好像算作“喜欢过的”,唯有他一个吧。
纪棠想起了还没开始就结束了的初恋,又闷了一口酒。
她敢这么一杯一杯地闷,就是知道古代没有蒸馏酒,所谓“三碗不过岗”也就是鸡尾酒的程度。
谁知道低估了鸡尾酒的实力,没喝两杯就晕晕乎乎的,跟家人说了一声,借着方便的旗号溜之大吉。
——
纪棠活了两辈子,怎么也没想到再见到他会在这种情况下。
古代背景,自己喝得醉醺醺的,活像那个酒吧里走出来的醉汉。他也一身古装,温润如玉,翩翩无双。
纪棠眼眶一下就热了,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而这个老乡恰好是被埋藏在记忆深处的那位……
她顿时什么任务什么礼仪都忘了,哭着扑过去死死搂住他的腰,借着酒劲儿发疯,哭着说:“呜呜呜我以前可喜欢你了,但是我太小了我妈不让我谈恋爱,现在我已经被磨平了棱角了压根不想谈情说爱了,你走吧你别再来找我了呜呜呜呜呜……”
面前的人脸上浮上一丝红晕,斟酌着说:“对不起,我以前不知道,不过我现在已经又喜欢的人了,希望你能找到更好的人……”
纪棠一个激灵。
这声音不对啊。
纪棠愣愣地抬头,周长青脸上的红霞还没散去,目光躲闪——妈的,认错人了。
松开手连连后退,踉跄了一步也没敢让人扶:“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认错人了……嗝。”
扑通。
——
入目是古色古香的床板。
纪棠睁开眼睛,毫不意外地看到了床边站着的一堆人,有点像刚穿来的时候,只不过床边多了个满脸担忧的周长青。
没有周长天。
她压下心里奇怪的负面情绪,动弹了一下,纪夫人亲自搀她起来:“我这是又……?”
纪夫人悠悠叹气:“你的酒里被下了蒙汗药,如果不是出门后碰见了四皇子,说不好会发生什么……真不知是该说你不幸还是万幸。”
纪棠人傻了:“下药?”
“是了,你睡着了不知道,帝后下令彻查,就是荷儿做的,唉,真没想到荷儿表面上老实巴交的,背地里做这种事!”
纪棠:“啊???”
目光巡视一圈,斐儿在抹眼泪,上次荷儿站的位置被之前小厨房的那个年轻厨娘顶替了。
纪棠太阳穴突突地跳,借着喜静把人都撵走,门一关按太阳穴召唤系统:“怎么回事啊?不是就一个奸细吗?”
【我是说有奸细,什么时候说只有一个了?】
纪棠:“我俏丽吗。”
她松开太阳穴,抬手拔下脑袋上的兰花簪子出门往纪由的院里走,没想到刚出院门就被一股大力拽进角落。
纪棠抬头,看着面前的周长天:“你不是没来?”
周长天拉着她:“我没有当面看你的身份,就一会没看住你就要去找事?”
“别拦老子!”
“不拦你?你以为我不拦你,凭你现在这德行,就真能顺利把她杀了?”
纪棠:?
“你以为我不知道?我老早就看出来了,想杀一个人的时候,眼神是藏不住的,你能瞒住你爹娘,能瞒住纪由和周长青,却瞒不住我。”
见纪棠还是没动弹,他又说:“人我替你杀,反正我也想杀我哥,顺便把你姐也解决了呗?”
纪棠如梦初醒:“那可不行,我非得亲自杀了她不可。”
“你哪来那么大执念?”
纪棠语塞。她能说是任务吗?不能。
她只能说:“不告诉你。”
“我都帮你杀人了,你连原因都不能告诉我?”
“哎呀,你问点别的行不行?别的我都说。”
“那你到底为什么喜欢周长青?”
“啊?”
周长天重复了一遍,紧紧盯着她,不给纪棠赖账的空间。
可是此纪棠非彼纪棠,喜欢周长青的是原主,她个盗版上哪知道去?
问过斐儿,说原主老夸他帅,可是周长天明显比周长青更符合她自己的审美啊……
闭了闭眼,纪棠答:“爱一个人没有理由。”
“哈。”
“哈?”纪棠睁开眼。
“你不是原来的纪棠吧?”
纪棠:?怎么掉马了?
见纪棠不吱声,周长天就知道自己猜对了,他温柔地把簪子从纪棠手里抠出来,插回人发间道:“我曾经见过你。”
纪棠知道,这个“你”指的是原主,但她还是礼貌地没有插嘴。
周长天放下手,目光虚无地望着远方:“你小的时候傻了吧唧的不知愁,一点也不如你姐姐聪明,往往被你姐坑了还傻呵呵地笑,那时候我就想,是不是有一天人家把你卖了,你还在替人家数钱?
“但是你很开心,每天都开心,而我当时过得不开心,也没有像你一样拥有一直开心的能力,所以我羡慕你,我的梦想是能像你一样快乐。”
“可自打你落水后就变了。”周长天回过头,纪棠知道大招要来了,“你的眉头总是紧锁着,心事重重的,一点都不快乐了,搞得我也不快乐了。”
“你说,这件事你该怎么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