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季节,冬季里掉得光秃秃的树枝已经慢慢抽出了枝丫。
星子闪闪发亮,和月亮一起遥遥地挂在天上。
纪棠来的时间不长,却早早养成了习惯——每逢晴朗的夜晚,尤其是月圆之夜,再要紧的事也要推掉,非得对着月亮发呆上一整夜。
今日二月二十,不像那圆圆的玉盘,倒像个椭圆的鹅蛋。
斐儿荷儿对视一眼,知道自家主子这种时候不爱身旁有人,便无声地退下去了。
一阵风吹过,柔嫩的树叶在夜色下扑簌簌地响,却倔强地攀着树枝不肯落下,任凭自己在风动下摇摇欲坠。
纪棠注意到的时候,人已经到了眼前。
周长天本蹲在枝头,打算观察地形避开耳目,没想到只见到一个对月发呆的纪棠,才撤了屏障,任由自己的脚步声呼吸声暴露行踪。
纪棠懒懒地看了他一眼,把身子转向另一边。
“九皇子深夜来访,恕不招待。”
“在看什么?”
纪棠心情不好,不想理他。
周长天也不恼,从怀里掏出两包荷叶,散发出浓浓的菜香,放在纪棠鼻子地下过了一圈,又拆开其中一包往纪棠那边扇味道。
近期一直沉迷做菜的纪棠刚从醉仙楼出来,几乎立刻就分辨出来这是哪家酒楼的哪道菜,更能分辨出里面放没放新鲜出炉的大大乐鸡精。
她循着味道看去,皱眉道:“你就是醉仙楼的东家?”
周长天不答反问:“你还没告诉我,在看什么?”
忍了又忍,纪棠纪棠把翻白眼的动作放到心里,把头扭过去没说话,显然不想回答这个根本不需要回答的问题。
“好吧,那你告诉我,你怎么猜到的?”
纪棠有点烦躁:“本来是瞎蒙的,结果蒙对了。”
周长天觉得好笑,把荷叶又打开了些,自己摸出筷子拆叫花鸡的肉吃。
纪棠有骨气,但肚子没有,没过一会就咕噜噜地叫,只好解释:“我是挑着醉仙楼打烊的时间去的,刚卖出去你就带着东西来了。”
周长天追问:“万一掌柜的看我是皇子,想给我走后门呢?”
“那怎么没见他们给周长青走走后门呢?”
“哈哈哈哈……妙哉、妙哉!”
纪棠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自己直呼皇子名讳,他不罚自己就算了还叫好,孩子别是真有什么问题吧?
周长天出身不好,不受宠,下人对他也不好,往往不让他吃完饭就要收碗。而纪棠在现代穷怕了,工作起来不要命,常常把吃饭的时间挤到一点点。因此两人在吃饭快这方面也算是有点共同点,两大包菜,不到十五分钟全部解决,撑得流油。
“嗝……这么晚了,臣女就不送您了哈,您一路顺风。”吃人嘴短,纪棠连称呼都变了。
倒是周长天好像更开心了一点,没走,反而按住了纪棠打算起身的动作。
“?”
周长天对着她疑问的眼神道:“纪二小姐,我好像真的有点喜欢你了。”
纪棠皱眉,隐晦道:“九皇子刚吃了个肚儿圆,还是圆润地离开吧。”
“你答应我个要求我就走。”
“可是不管我答不答应你都得走。”
“那我走了就代表你答应了。”
纪棠吃饱了,只想回家睡觉,硬装出来的好脾气也破功了:“我劝你别来沾边。”
周长天却严肃起来:“三月三的桃花宴,你会来吗?”
纪棠深呼吸:“你好啊,就算是庶女,我也是相府里正牌的小姐,这种宴会我怎么可能不参加?”
于是周长天放心地走了,徒留纪棠在原地怀疑他脑袋是否进水了。
——
周长青这几天很不好。
周长天的醉仙楼在城南,他的清和轩在城北。这么多年来清和轩虽不如醉仙楼,一直屈居第二,却因选址问题一直不算差距太大。
可就在这几天,清和轩食客骤减,倒是有在醉仙楼那的眼线说在那边看到不少清和轩这边的老客户。
周长青知道,醉仙楼这几天根本没做什么减价活动,厨子也还是那几个,菜谱也没换,怎么突然能把食客都抢过去了呢?
他立刻派那眼线去吃一顿,眼线也很快给了回复——一桌还热乎的席面和一句话:您尝了就明白了。
周长青忙不迭拆开,只觉得香气中又融入了一丝鲜味。之前为了时刻掌握醉仙楼的情报,也没少吃那边的菜,也明白清和轩输在哪又赢在哪。
输在味道,酒楼竞争里,味道是硬伤,清和轩的厨子不如醉仙楼,这是周长青这么多年早已接受的事实。
赢在位置,他们一个城南一个城北,互不打扰也不存在竞争,因此清和轩的生意没比醉仙楼差太多。
在差距不大的情况下,食客一般会优先选择离家近的酒楼。只有那些住在两栋酒楼中间的食客,才会有意识地往醉仙楼跑,两家的生意也就差在这。
可周长青面对着连气味都比之前鲜了几个度的菜品,只觉得可悲。
京城炙手可热的美食摆在面前,却根本无心去吃了。
清和轩是周长青账本里的大进项,有许多资金都是从清和轩赚的。这么一个金疙瘩突然变成了铁疙瘩,周长青是吃不好睡不香,连纪由都发现了他的心不在焉。
“长青哥哥,你怎么了?”纪由围在他身边温柔道,“就算由由不能帮您分忧,也不要憋在心里呀。”
周长青有点大男子主义,本不想把生意上的事给一个女眷说,但可能是小金库没了太难受了,便忍不住提了几句。
“你说醉仙楼的菜,突然变得更鲜美了?”
相府位于城南,因此纪由虽不知道醉仙楼的东家是谁,却对二者的关系有点耳闻。此时听说这时也觉得蹊跷——没换厨子、没换菜谱的情况下,怎么可能味道突然提升这么多,让两家一下拉开了差距?
没来由地,纪由想到了自己家这些天的饭食。
好像动不动就会有一道菜变得特别好吃,像从没吃过的味道或者从没想过的吃法。比如色泽鲜红的鸡肉,比如味道刺激的凉菜,再比如,第一次出现的那道受了赏的芦笋炒肉。
那道菜她也吃了,只觉得那笋鲜得像被鸡汤煨过,再加上斐儿交给自己的东西……
纪由笑起来,觉得自己发现了真相。
“你怎么还笑起来了,我的遭遇就让你这么开心?”周长青皱眉。
纪由这才想到周长青也在旁边,赶紧收了表情道:“长青哥哥,不是这样的,我只是有一个猜测……我能尝一尝吗?”
周长青想参透醉仙楼的奥秘,因此日日给醉仙楼送银子,换不同的菜式。此时是饭点,热乎的饭菜早就在外头等着了。
纪由挑了几样吃,迎着周长青期待的目光笑吟吟道:“我大致明白了,长青哥哥可否让我再确认一下?”
周长青此时什么办法都没有,纪由算是他没有希望的希望,怎能不应,挥挥手就让她去了。
纪由福了福身,出门便去醉仙楼买了几样热度高的菜,打包直奔纪棠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