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知到剑庐传来一阵不同寻常剑息波动,闪入的景君离只见为她重铸的梳心剑重重掉落,原本执剑的人周身剑息横扫激荡,仙体却是骤然失力。
稳稳接抱住尹琼宇,景君离才发现她体内的剑息并无异常,而他又并不善于探查识海深处。
思绪疾速回转间,急急先将人安置于阁内,纵然有些许不愿,他还是去寻了伏清羲。
当景君离现于琴中伏羲面前,伏清羲丝毫不感意外,“你来寻吾,想来是尹琼宇灵识的缺失对她有了影响吧。”
“她见到了吾为她重铸的上一把佩剑,如今昏迷不醒。”
萧萧肃肃立于屏风外,来人的声音中透出丝丝急切。
伏清羲沉默些许,才缓缓开口问道,“恕清羲冒昧一问,她之灵识缺失,可是你?”
景君离长眸微阖,犹豫思忖片刻方道,“……是。”
伏清羲没有再继续问,而是从琴案前缓缓起身。
“你与她一双剑仙本就有天命连结,冥冥之中若有机缘,她自当记起。但仙者凡身已死,只有灵识受到影响才会有痛感。你若不想她太痛苦,便无需急于一时。”
未等景君离回应,伏清羲绕出屏风,手中幻化出一盏碧色的小灯,“吾原只是看她眼中有惑,才予一曲于她。如今看来,那曲想必也对她灵识影响不小,她如今这般,吾也有责任。你将这灯放于她枕侧,若她情况有异,吾会来一观。”
衣袖微拂间,景君离收下了那灯。
“琴仙之助,景君离记下了。”
“剑仙无须多礼。依如今剑之天境况来看,为护天地剑气,你才是那最操烦之人吧。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夙胤不洺不过是想取你而代之。”
惊异于伏清羲知晓的多少,讶然之余,景君离微叹一声,“他在剑上能为与吾相差无几,又飞升于吾之前,却在中阴界执掌那些逝去的剑气……”
这开世剑仙的心性他也知晓些许,察觉到景君离的些许惋惜,伏清羲打断他道,“那你可曾想过,因他剑走偏锋,因你至正至道,你们才会有这相差。复礼终明,天下方归仁。”
年逾千岁,却有着清俊英朗相貌的剑仙神情坦然而毅然。
“吾深明其中因果。他若手握剑之天,那将不仅是仙域的浩劫,苦境亦是。请。”
……
见过伏清羲回来到此刻,已经是过去一月有余,青色小灯无异,而尹琼宇却是迟迟不见苏醒。
一边是闭关在即的紧迫,一边是放不下对她的忧思。
“琼宇,若是你,定不会像吾这般狼狈罢……”
望着榻上的人玉容神情恬静,景君离心绪微荡,鬼使神差间,俯了身,一抹柔软落于冰肌一侧。
身下是绛绡缕薄,鼻尖是雪腻酥香。
清香扑鼻,却是胸腔一震,落在榻上的白发一下荡起,复又有点紧张地看了看榻上依旧沉睡的伊人,俊容上已是些许燥热。
亘古无波的心境,每每碰上她,总是千层涟漪。
正欲下榻入定片刻,耳边传来一声轻咛。
“景君离……?”
她不知何为孤独,数百年来,没有人会陪着她,她也不需要。
而此刻灵识虚弱的她第一眼看到坐在榻边的景君离,竟是一种陌生的感觉。
他欲扶起她,她摆了摆手,径自轻轻下了榻。
“那柄梳心剑呢?”
闻言,景君离微微侧了些身,“……吾收起来了。”
那些画面和声音她依旧记得清楚,面对景君离,她有许多欲问,但观他之神态,应是不会告诉她什么。
己身之惑,应由自己去解。
……
步出阁外,尹琼宇轻轻荡开云海,一窥域下的苦境风光。
“琼宇,吾需闭关一年。”
她回身望了望景君离,“正好,吾欲与你道别。”
他走近了几步,“你欲往何方?”
“自那一日听到伏清羲的琴声,还有剑庐中的梳心剑,让吾模糊想起了曾经在尘世吾似有一位故人——他伴吾练剑,又仿若赠了一物于吾,就似乎再也不曾出现过。你既不愿于吾明言,吾当自己去寻。”
“!吾不是不愿……”
想把一切都告知于她的景君离忽的想起伏清羲的提醒,仍是不敢冒险,生生止了话音。
“你说得对,你应自己去寻。”
“吾记得他对吾说的一句话——击败他便是天下。说来也有趣,如今吾也观了天地,那他如今在何处呢?”
似月长眸阖起,剑眉微蹙,他将千万思绪隐在心间,“……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做?”
“……吾想,他于吾很重要,吾想去寻他。”抚了抚肩前的青丝,她嘴角有些许笑意。
“不论他与吾如今是何般模样,吾相信,他与吾,仍会如初。”
仙域内的气流拂过二人的发丝,带起她发间的雪白发带,蹭在他的大手上,柔软纯净,惹得他轻握了那方绸缎。
如今剑之天随时会有异变,也许让她离开,是最好的安排。
“你如今是兵解之体,身到不了苦境。随吾来。”
……
寄元神于剑上的尹琼宇重塑了凡身。景君离悟了近千年的兵解聚体之法,她不到半天就夺了别人的修行果实,她觉得实是欠了他一件事。
茫茫苦境,要找一人谈何容易?不过也不是毫无线索,沿着剑找,总会有些眉目。
抬眼望去,公开亭附近熙熙攘攘,尹琼宇听见“赋剑流觞”四字隐隐在人群中重复。
“嗯……?赋剑流觞?”
数百年间,从当初天剑老人开创,竟一直由传人延续至今了。
也许可以一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