巽风脚步如飞,紧紧拽着海棠的手臂,全然不顾她的感受。她那宽大的裙摆拖在地面上,海棠不得不小跑着,才能勉强跟上他的步伐。
"殿下,我所说或许不是良策,但听说月族强者如云,实在不行,您可以多找几人帮忙,或许会有转机。"海棠尝试着说。
然而,巽风仿佛充耳未闻,在长长的走廊中,他只顾拽着海棠。他们逐渐深入其中,光线愈发昏暗,只有暖色的烛光微微照明。这样的环境使巽风那股戾气更显,虽然已是春日,但海棠却感觉置身寒冬。
"殿下,你要带我去何处?"。海棠心里充满了不安。
黑暗中的幽光让海棠越发心生恐惧。 "殿下,我们可否回水云天找人帮忙?仙族也有许多能人巧匠。"海棠试图挽回局面。
"我……我们还是先回去吧,我会再想想办法。"海棠的声音低了下来。
"殿下!"海棠费力地拉住了巽风,死死抓住他的衣袖不松手。
巽风转身,眼底一片寒凉。
海棠不怕死,但她怕冷,特别是这样幽暗的环境,冷得可怕。
她对又黑又冷又潮湿的环境不知何时开始有极度的恐惧。
然而,她不能得罪月族尊主,只能尽力让自己语气柔和些,仰头望着他:"殿下,能否让我们好好谈谈?"。
说话间她瞄了一眼旁边的蜡烛,燃烧时发出轻微的噼里叭啦声,带动周围的气流,烛光便在墙上晃动,投射出摇曳不定的光影。幽暗的光更令海棠心生恐惧,手中的玉珠子捏得更紧。
或许是历练的时间久了的缘故,年少时她是不怕黑冷环境的,但不知何时开始,却对此极为忌惮。
巽风垂下目光,眼中映出她那白皙的手指,正紧紧抓着他的衣袖……
“巽风,我怕……别吓我,好吗?”她的话让他的脑海里不禁浮现出过去,她也是这样撒娇,柔弱的模样,巽风真的相信了。
但现在,他的眼中只有薄凉,这样的借口,他不会再相信第二次。他猛地甩开她的手,唇角勾起,满是嘲讽,仿佛看穿了眼前的人。
见他又甩袖子似在划清界限,海棠惊愣一下,然后琢磨着自己是不是又说错话了。
而巽风没再理会她,直接推开前面的大门便进了去。
海棠连忙跟着进去,她可不想留在这个昏暗的地方。
室内还都是月族典型的装饰,一进门便感觉这里暖和多了,而且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药香。
见到巽风,两个穿着棕色宫服的人便迎了上来,朝着他做跪拜了一个合手礼。
这也是海棠第一次且真实地感受到月族的礼仪,就很……复杂。
巽风三言两句便交待清楚自己被海棠元神之力入体之事,而她才反应过来这二人原是医官。
听完巽风的话,医官就用一种古怪的眼神打量着海棠,不过来回看了一圈也没看出什么。
便恭敬道:“不知这位仙家本体是什么?”
不得不说仙族的服饰再怎么换都千篇一律,任谁都能瞧出她是仙族的人。
海棠正欲回答,巽风怒道:“问这个做什么!你只管告诉我可有什么办法!”
见又突然怒气冲冲的男子,海棠有些怪异,不问本体人家又怎么想办法?
不过让海棠差异的是,从刚刚开始到现在他一直在自己面前称“本王”,可在这些下官却这自称“我”。
海棠眼睫低了低,觉得好笑,这位殿下对自己恶意颇深呢。
医官头次见巽风发火,连忙跪下:“是臣多言了,望尊上恕罪。”
医官怯生道:“但这样的事情臣也第一次遇见,望尊上给点时间让臣去查阅一下古籍。”
两个医官火急火燎奔着去找书册,海棠正纠结要不要告诉他们这个书里并没有记载。
因为这是自己自创的能力。
之前同巽风解释的时候,自己不过是想着谦虚些,所以就说很少人用这样的法术,但其实不是用的人少,而是除了自己压根没有。
但这该怎么解释?又被他骂一顿?
“殿下。”海棠还是开口了。
巽风斜眼瞧了她一眼,但又很快收回视线:“说。”
“我想吧,这书上是没有什么记载的。”海棠面上笑得和蔼可亲。
巽风轻挑眉,默着声等她解释。
怕他又觉得自己看不起他,海棠语气缓和婉转:“这元神之力我化了数千年才剥离开,而在之前,这个法子好像没有人……用过。”
海棠认真瞅着他,希望他能懂自己的意思:这是我花了好大功夫才自创的,别人都不会。
但巽风直勾勾看着,眼底都是不明。
好吧,看来他听不懂。
海棠脑子又飞速运转,想用什么法子才能介绍清楚,又不会让这孩子误会。
毕竟像这样对言语敏感的孩子,多半是过往里心灵有过创伤。
模糊想起谈言仙君以前同海棠说过,以前出门受伤了,便装可怜去找作为好友的澧沅仙尊做靠山,把场子找回来。
用谈言仙君的话来说,苦肉计什么的最让人心软还容易拉进关系。
海棠鲜少与人来往,也从未用过苦肉计,只能装做声音亲切些:“我同你说一件事,希望你能理解。”
巽风沉着眼,一言不发等她继续说,面上神情波澜不惊,看不出情绪。
海棠瞄了一眼那两医官的位置,确认他们还在远处书架上认真翻找,才正眼望着他。
“你应知早年间我们红海棠是不祥之物吧?”
听到这话,巽风眉头一皱,看着她的眼神都变了两分,可海棠还在继续道:“我是因鲜血而生,身上也住满了悲伤和怨气,我五万岁间又因为这不祥之身经历许多非人之事,从而住加了更多的悲怨,每每都会被负面情绪影响险些走火入魔。”
倏忽间,巽风神情滞住,紧着身子听她说下去。
“可我不并想入魔道,”海棠说到自己不成器的模样,默默摇了摇头,弱弱地吐了一句,“我只想做个自由自在的神仙,来修我的仙道。”
海棠从来不同其他人说这些话,就没太敢正眼瞧巽风,怕露馅装可怜。
这都几万岁了海棠脸皮再薄,怎么说也是能当婆婆的年纪了早就习惯,怎么可能还难过得出来。
许是说谎的缘故,海棠忘记摘下手串,手指心虚地摸着手腕上的珠子。
结果,身前的男子已经低着声问自己:“所以你为了不被心魔困扰,便把这些悲怨从自己身体里剥离出来?”
见他能理解自己的意思,海棠眉眼闪闪,可一抬头,却对上一对勾人的凤眸星目。
明明每次对视都是发凉到让海棠不喜直视,可现在她竟然看到在巽风清冷的凤眼中多了一分不易察觉的情绪。
海棠意识到自己刚刚那句不想入魔道,肯定又让这孩子误会成瞧不起他们魔类了。
她素来最会察言观色,巽风这一点异样自是能落在自己眼里。
微微颦眉,谈言仙君总说,他用完苦肉计以后澧沅仙尊便都会为自己疗伤和暖声安慰。
细想了会,海棠才反应过来,自己和巽风又不是谈言仙君与澧沅仙尊那种至交关系。
便又垂下目,气氛有些尴尬,这苦肉计又是用不对人就很容易造成误解。
海棠清清嗓子,让自己面上看着平静如常:“殿下,你们先查着,天色不早了我就不打扰了,等寻着法子了再来找你。”
说完,海棠以最快速度逃离了这里。
这还是海棠第一次厚着脸皮唬人,虽说都是真的事情,但难免还是心虚。
特别是巽风直勾勾的眼神,海棠更加心虚。
她一大把年纪了,到这来欺骗小孩来了,属实有些不厚道。
巽风在原地站了好久,眼底的黯色从未褪去,对着医官道:“不必找了。”
然后也离开了。
比起来时的火急火燎,巽风只是慢吞吞走在昏暗的走廊上。
海棠的元神之力影响着他,他每次心口疼痛时都能明显感觉到委屈、优伤、悲痛、脆弱……这些难熬的情绪。
这些都是她实实在在经历过的情绪,又怎么可能有假。
巽风停下脚步,默默盯着旁边一柄烛台上的白色蜡烛。
橘黄的暖色在空气中燃烧着,走廊很空旷,而蜡烛的光亮却小。
有年寒冬,因暴风雪天气苍盐海数月见不到太阳,那时自己强行接任月尊之位,祭月宫里经历过大战根本没什么底蕴。
小姑娘只能窝在自己寝宫里,点了许多蜡烛和火盆,裹着好几层被子,却还是忍不住发抖。
但她从未抱怨过,只是每天晚上等自己回来以后,抱着自己撒娇。
她明明比自己年长些,可却什么都不会,拖着柔弱的身子,事事都得靠自己。
巽风只觉得,这样一辈子也很好,她只要愿意陪着自己,不要说只呆在寝宫里,就算日日夜夜黏着自己,他也定不会嫌弃的。
可巽风从未想过,自己不过是水云天海棠仙君万年红尘中的一个过客。
说离开,便能轻而易举抛下自己。
这万年来,他不知听过水云天海棠仙君多少个风流趣事,她可以不顾颜面去追求容色较好的仙人,也可以倒头去云梦泽邂逅一个凡尘男子。
真是荒唐又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