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注意到白杨的时候,是那天在胡同口堵人。我的嘴里咬着一支烟,最便宜的红双喜。
她是个很好看的女孩子,温柔,乖巧,成绩好,很标准,所以显得不够味。我之所以注意她,也不过是因为她从我面前窄巷中走过的时候,大下午细细碎碎的阳光洒满她乌黑的头发,折射了一种惹人神往的亮度。
白杨剪着整齐的短发,肤白若雪,怎么看怎么像妹妹。她很瘦,手腕纤细,可用手指掐过来。她的那双眼睛很大,里面总是像北方的秋天那样空无一物,所以大而无当。
我抽完那支烟,把烟蒂在鞋底踩碎,气味随着脚下的尘土消失。揍了想揍的人之后,我拍拍裤子,扬长而去,任斜阳把影子拉长。
那段胡同名叫西铁胡同,里面有一根电线杆,周围很黑,是个不大太平的地方。白杨每天放学走这里,是因为可以近一些,以便她早几分钟回到家,给她在学校教书的爸爸做饭。
她一个女孩子,弱不禁风,走这条路实在很不安全。所以,我从那天以后,就每天守在西铁胡同附近,看着她安全通过了,才去做我自己的事情。
我的事也简单,多半是跟兄弟们一起到小广场打球,或者去网吧打游戏。
这样之后一阵子,白杨大概是注意到我了。那天,她路过西铁胡同后,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继续往前走,而是停了下来,就那么一棵小杨树似的站在了那里。
我敏锐地感知到她是在等我,等我给她一个合乎情理的解释。
所以,当她转过脸来,仪态大方地面对藏身在阴影里的我时,我就迎着她的目光走了上去。
白杨出身寒微,身上却总是带有一种闺秀气质,仿佛得天独厚。
我告诉她,这条路的周围坏人太多,一定要小心。
“嗯,”她认真地点头,矮矮的个子,小小的脸几乎就仰在我胸前,原来我能离她那样近,“还是不要耽搁你太多时间的好吧。”
我想了想,忍住抬手摸摸她头的冲动,笑道:“放心啦,我的时间很多嘚。”
白杨果然很乖,那天以后,我就每天光明正大地送她回家。朋友们也渐渐地知道了这件事,都拿它来嘲笑我。
“嘿,龚子棋,”马佳满嘴的天京片子,手搭在我脖子上摸,“我说,你什么时候换口味儿了,要泡白杨?”
“白杨谁不想泡,人家可是校花!”方书剑灵活地拍着篮球。他倒很少和我们这些人一起出来玩的。
我那时候其实还没打算泡她,只是莫名其妙对她有一种保护欲,不希望她受到伤害。她给人的感觉是那样的纯洁无瑕,似乎不应该受到任何污染,但也正是这种近为空灵的纯净,让她显得轻盈透明,让人兴趣顿失。
她太纯白,太清澈了,标准得就像个假人一样。她好像独立在我们所有人之外,每天都是一个人,很勤勉又很悠闲地读书,干活,不与任何人争执,交集也很少。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有个人能够把她带回到人间,让她多少沾些烟火气,这个人也许是我,但如果不是,也没有多大关系。
她就像教授我们语文课的唐老师一样,永远有让人平白无故哈欠连天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