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闲来无事，魏婴又拿出之前找来的那本食谱，预备好好钻研一番。听说上次下厨，好像把蓝湛吃坏了，这次要好好给他补一补表达一下歉意，虽说过再也不进厨房，可凭借自己的聪慧就不信学不会做菜了。
午后，蓝湛驾临重鸾殿，就见魏婴懒懒倚在软榻上，来回翻着手中那本简单的食谱。天气渐渐转热，是以魏婴今日只着一件月白的单衣，衣襟处绣着几丛兰花。扣子散了两颗，几缕发丝垂在魏婴白皙细腻的颈间，无端地引人遐想。殿中还用了冰，迎面而来一股凉意。抬手止了魏婴起身行礼的动作，蓝湛在魏婴身侧坐下。魏婴自是乐得不动弹，又向里侧挪了挪。蓝湛蹙眉看着殿角的冰鉴，吩咐宫人撤去了一半冰。魏婴素体虚，偏生又畏热。
“虽说在夏日里，你也该注意些。若是受了凉可不好。”
魏婴只得应下，心下却觉蓝湛近日所操闲心越来越多。
几名宫人颇有眼色地退下。
蓝湛将魏婴抱到自己膝上，魏婴身上的衣裳是以天蚕丝织成，抱着凉凉的。魏婴不自在地动了动。
“现在是白日……”
蓝湛笑了笑，未时他要去内阁议事，本也没想做些什么。只是瞧着魏婴这副模样，却忍不住想同他亲近。他的手揽在魏婴腰身。
“朕就抱一抱，别闹。“
“这本书你都看了好几日，这有什么琢磨不明白的。”
“给陛下做膳食，自然要仔细……唔……”
魏婴手中的食谱随着身上人的动作滑落在地。
……
未时已过，总管小心翼翼地扣了扣内殿紧闭的殿门。
“陛下……”
“朕有旁的事，让他们自行商议即可。”
总管不敢有异议，得了吩咐，忙退得远远的。
……
宫人颇有眼力地备了香汤，待沐浴完毕，正好是晚膳时分。魏婴脸仍有些红，蓝湛倒是神色如常。
“饿了罢？”
魏婴没接话，蓝湛心情甚好，吩咐宫人传膳。
这一夜蓝湛又宿在了重鸾殿。《禁中起居注》上那长长的一串记录，便再添上了一笔。
几日过去，蓝湛朝政繁忙，不大得空。只提前吩咐了宫人传旨，让魏婴晚间来养居殿用膳。陈掌事笑吟吟地送了传旨的宫人出去，回来见魏婴仍没什么反应，提醒道。
“殿下，可要准备什么？”
“什么？”
“陛下召您去养居殿用晚膳，您看……”
虽说陛下宠爱，宫中又只有殿下一人，不必太过费心争宠。只是陈掌事觉得自家主子这副模样，实在是太冷淡了些。
这话倒提醒了魏婴。他想了想，合上书，道。
“收拾一下，去御膳房。”
陈掌事愣了愣，而后明白了魏婴的用意。殿下这是准备，亲自为陛下下厨。他有些欣慰，忙吩咐人先去打点，只希望看着这么多天书，可别在做出一些奇葩料理。
魏婴随意换过一身衣裳，便往膳房而去。蓝湛收到消息，合上手中奏折，想起上次的黑暗料理心中有些发怵，却还是隐隐期待这，他没想到，魏婴会再次为他下厨，就算再难吃的东西也要吃下，大不了再折腾御医一次。
膳房的管事满面堆笑，恭敬迎了魏婴进去。膳房内早已备好一应物什，魏婴瞧着在旁恭敬待命的一众御厨，只觉拘束得紧。选料，配菜，切煮，都有膳房的人一手包办。陈掌事与膳房总管把一切用的全部安排好，说什么膳房里都要留些人，上次膳房差点被魏婴烧了之事膳房总管还心有余悸。贵君只需做些面子上的，其他的他们来。这样一来，魏婴不必受累，陛下也高兴，可谓是两全其美。
可魏婴却不大领情。
“你们都备好了，我做些什么？”
陈掌事与膳房管事对望一眼，心中满是无奈。
“这……”
他们倒没想到，看着样子，魏婴还是要亲自动手。嫌这帮人碍手碍脚，魏婴毫不客气地轰了他们出去，只留下个烧火的小傅。
魏婴从袖中取出一张纸，上头是他这几日详细记下的步骤。被他留下烧火的那名小师傅，看着眼前这位漂亮的公子，一本正经地研究是先生火还是先加水，不知怎的有些害怕。在脑中将所有步骤详细地过了一遍，魏婴挽了袖子，预备动手。
其实，他对厨艺一事，还是颇有兴趣的，又有小白鼠做实验何乐不为呢。
“砰砰砰”切肉的声音从里间传来，再然后是起油锅的声音。外头膳房的师傅们听着听着，面面相觑。
被魏婴留下的小师傅卖力地烧着火。
只是说实话，他在御膳房待了这么些年头，还是没能看出魏婴在做什么。凭着感觉加完了作料，魏婴盖上锅盖，专心致志地等着菜熟。
膳房的人还专门为他备了茶点，魏婴倒了杯茶，递给一旁烧火的小师傅。
“奴不敢。“
“这儿就我们两人，有什么不敢的。”
“你帮我烧火，我还没谢谢你呢。”
魏婴还记得上次差点把膳房点了的事情，所以这次特意把烧火小师傅留了下来。在膳房待了些时辰，魏婴袖上沾了些灰，瞧上去多了几分烟火气息。小师傅看得有些呆，愚钝如他，也听过后宫里的消息，说是陛下心血来潮，纳了云梦的一位降臣为贵君。如今见到本尊，可见传言非虚。这位公子，可真是一等一的好看。
魏婴搬了把小椅子坐在灶前，看着小师傅烧火。又往灶中添了把柴火，小师傅擦了擦额间的汗。
“殿下，这火还要烧多久啊？”
“我也不知。你觉得呢？“
“殿下，您……您从前做过饭吗？”
“做过两回。”
只是上次你不在罢了。
小内侍拿着火钳的手抖了抖，两，两回，这可该如何是好。魏婴没继续接话，就那一回，他差点把厨房给点了。江澄把他从厨房里救出来后，熏了满脸的灰，整整数落了他半个月。从那以后，师姐一见他靠近厨房，便是如临大敌的模样。原本他想着天气炎热，预备给江家的亲兵煮些绿豆汤。结果那些人平日里一口一个“魏公子”唤得亲热，却没一个人愿意喝的。江澄更是直言，他闭着眼睛做的都比这锅强。魏婴只好安慰自己，人各有天赋，不可强求。
眼下亦是如此。魏婴掀开锅盖，装模作样瞧了瞧。
“再加把火，还需一些时辰。”
小师傅信服地点点头，又添了两把柴火。
……
当魏婴把那盘黑糊糊的东西端到蓝湛面前时，蓝湛一度以为魏婴要弑君。试菜的内监尽忠职守，验了三遍毒，都表示没问题。
蓝湛盯着盘子看了好半晌，也没弄明白是什么只好虚心求教。
“这是何物？”
“红烧肉。”
说罢自己也有些心虚，不太自然地补充道。
“酱油多放了些，所以看上去黑了点。”
这一盘黑糊糊的红烧肉，摆在一众珍馐当中，实在是有些惨不忍睹。
既是魏婴亲手做的，还是不能太打击他。蓝湛搜索枯肠，勉强寻出了个优点。
“……这盘子挺好看的。”
布菜的内侍实在不敢夹这道菜给陛下，求助似的望向总管。
蓝湛叹了口气，拿起银箸，余光却瞥见魏婴的眼睛亮了亮。相处这些时日，他也算摸清了魏婴的几分脾性。眼下魏婴虽面上看着不大在意，心底却藏了几分期待。
罢了，豁出去了，看到帝王准备吃红烧肉，总管连忙转身去请御医准备好。
蓝湛将银箸伸向那盘红烧肉，挑了一小块入口。
小太监忍不住移开目光，实在不忍心继续看下去。
“如何？”
“咸了些，尚可。”
起码还能入口，可比上次强多了，应该不会在吃坏肚子了。
魏婴克制不住地漾起起一抹浅笑，宛若冰雪消融，春花初绽。
看他这样欢喜，好像一切都值得。
蓝湛喝了口茶水。
“这么高兴？在膳房忙了半日，累了罢。”
蓝湛指了指自己身旁的位子。
魏婴难得地顺了蓝湛的心意，坐到他身侧。
吩咐宫人给魏婴盛了碗汤，见他一直盯着那盘红烧肉蠢蠢欲动，蓝湛预感有些不妙。
“羡羡从前做过饭么？”
“自然是做过的。”
他执了筷子，戳了戳那盘红烧肉。
“就是从来没人肯吃。”
“你是第一个。”
蓝湛哭笑不得，看来他日后还是多留个心眼，少让魏婴靠近膳房为好。
膳食还没用几口，内侍入内通禀。
“陛下，端王殿下来了。”
宫人恭敬引了一人入内，蓝允腰间斜斜插了一把折扇，举手投足间，俱是贵气。蓝湛同魏婴起身。
蓝允受用无比，满意地点点头。
“大侄儿。”
他同蓝湛岁数相差无几，偏生长了蓝湛一辈。在蓝湛出生前，他便是姑苏皇室中最小的。好不容易等到蓝湛出生，尚算年幼的蓝允成了长辈，高兴了许久。
蓝允摇了摇折扇，又去看魏婴。
“这是侄媳妇儿？”
蓝湛点头，倒是很喜欢蓝允说的“侄媳妇儿”。
魏婴一时无言，他想起那位摄政王，同这端王殿下，还真是截然不同的性子。
蓝允打量了魏婴一会儿。
“侄媳妇儿生得真好。眉眼间瞧着，同我家弘毅有些三分像相。”
听得此言，蓝湛亦转头去看魏婴，这样一说，倒真是如此。蓝允摇了摇扇子，下了结论。
“大约，美人都是相似的。”
宫人为蓝允添了碗筷，三人在桌前坐下。蓝允的目光，自然地被那盘黑糊糊的红烧肉吸引。
“这是何物？”
竟然能出现在皇帝的膳桌上。
“红烧肉。皇叔可要尝尝？”
蓝允拿起筷子，瞧了半天，又艰难地放下。
他摇摇头，罢了罢了。
他还得留条小命回家见弘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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