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春至,是顾昭月进宫的第三年。
华玉公主自刎殉情,和被凌迟小侍卫的骨头躺在一起,死在了一派春色中,死在了草长莺飞中,“若有来生,你我再谈婚论嫁可好?”泪珠滑落,问着等不到的答复 。
安彦告诉顾昭月,自己肚子好痛,出了很多血,
顾昭月抹去眼角不争气的泪,说:“没事的,阿彦。”
安彦仿佛懂事了很多,之前总是问华玉公主和她的附马去哪里了,现在一动不动望着窗外,什么也不说,怔怔落下几滴泪。人也越来越消瘦,不复当年模样。
安彦临死前告诉顾昭月,一定要找到杀死孩子的凶手,杀死他,还说下一世,她要找回这个孩子:“姐姐……帮我报仇。”
这是顾昭月进宫的第四年,炎炎夏日却一片凄凉。满街繁华与灯火阑珊,不过是一刹那。
皇上终于开始查沈归伊了,从先皇后那次少东西,一直查到了北疆战事,没了老叫姐姐的烦人安彦,顾昭月也去了天牢,管主讯。先皇后也是死在这儿的,顾昭月恨沈归伊恨得咬牙切齿,视线都能把她凌迟一万遍,她正要张口审讯,沈归伊却先开了口:
“别说了,我认……”
顾昭月掩示好的笑容立马崩溃,大滴眼珠滴落,
悲伤得悄无声息:“你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吗?这一天来了她们就不必受苦了,可是你怎么死得这么晚呐!你为什么不饶了安彦……你为什么”……后面的声音都被风雪吞没,头顶天牢窗上零星飘下几朵雪花,落在沈归伊的身上。
顾昭月欲走,后面却又传来她有气无力的声音:“越妃娘娘,小时候有人给我算过卦,说我将来能当女皇帝的……”说到这语气加重几分:“可我不明白,女子有什么比不过男子,我是京师第一才女,天下有几个男子比得过我……我不想被囚禁在后宫,我本可以坐拥天下!只因我是女儿身……”
顾昭月先是笑,后面便哭不出来了。
皇上来找顾昭月了,几年不见,好像老了许多,后宫新添的秀女,一如既往地,只有张扬热情的受了宠爱,在喜滋滋地做着皇后梦,顾昭月已无梦可做。
皇上不胜酒力,喝了几盎又开始说胡话;“月日,我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从前……我在北越国见到过一位公主,像太阳一样……后来,我又见到了将军的儿子……他们真的太像了……再后
来,我遇到了苏夕薇……而后是华贵妃,再然后是你,再是安妃和沈归伊……现在又封了如妃……”
顾昭月像很久前那样,静静地听着,隐妃说过皇上薄情,先皇后也说皇上只喜欢年轻的秀女,可为什么他记得这么清楚?每一个人都仿佛深深刻在心里似的。
他的爱太少了,能分给每一个人的都很有限。如妃娘娘做了皇后,顾昭月也闲下来,有时炖炖肘子,猪蹄,有时又捧着地图看个不停,更有时静静望着窗外,如妃娘娘是个好皇后,仁慈人美,但总少了先皇后的一点气质,眉头里藏不住事儿。
“北越国旁曾有小国,名为吾黎。”隐妃第一句话手就点在了地图上,“够了” 。先皇后的声音传入耳,“姐姐,皇上抢我的灯谜” :安彦如是说,“我将来是要当女皇帝的……”
这是顾昭月入宫的第五年,她想家了。
北疆的战事,真如先皇后所说,只可攻不可守,沈归伊的法子表面天衣无缝,实则漏洞百出,不
出一月,战事告急,敌军势如破竹,一路南下,齐景渊一夜白头。
好些个夜晚,他盯着顾昭月,一会喊薇薇“一会叫“彦彦”一会儿痴傻地盯着她看半天却叫不出名字。
顾昭月只是道:“皇上醉了。”
国破了,景成十二年,泱泱魏国三百多年的统治了然终结,顾昭月换上鲜艳的红衣,摔了酒坛子,一步步来到即将自刎的君主前,一字一顿道:
“圣上看我与看玦缨公主,几分相似,几分不似?”
齐景渊浑浊的眼珠骤然紧缩,眼前之景与初见时重合,丝毫不差,他颤抖着道:“你……你是”……
“不错,我是。”顾昭月轻笑了几声,道:“我来讲个故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