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点点头,“知道,您委屈了大半辈子…”“委不,我没有过委屈,“母亲的声音突然变得尖历了起来,“我什么都有,有了地位有了名利,你父亲对我又那么好,何来委屈?”“那…那张照片……”“照片是个死物,说丢便丢,我又何曾在意?你不要总把我放在受害者的位置上,我从来不会觉得委屈,这样就挺好,你为何非要打乱现在!"我默然,终究还是没有拆穿她,若不在意何必将那张照片小心珍藏,照片已泛黄,但仍崭新如初,若不在意,何必在他结婚生子时,写下这么一段话,母亲很少写东西,那天,我在家里翻找东西时碰掉了那个盒子,滑落出一张明信片.
上面有段话,我一眼看出那是母亲的字迹,上面写道:“没有什么的,不过是错的时间遇到对
的人罢了,我也曾经梦到我们结婚了,不过,说到的,那些只是梦而已,如果有下辈子,我希望抢在她前头认识你,那样我为你所做任何事都是名正言顺的,你对我那么好,怎么会没有爱过我。人生的出场顺序真的很重要,我知道这张明信片你不会看到,但我还是祝你新婚快乐,哪怕新娘不是我。
字迹有些模糊,像是被泪水浸湿了,我像个旁观者, 轻轻地对着那张明信片说:“没有如果…
母亲看我失神了许久,声音放缓:“即然来了, 那便见见吧,”我讶然,转身跑出去,邀腾舅舅进来,待腾舅舅进来,瞧见我母亲,谓然叹道:“她也老了…”说完这句话,便再无话说,与母亲相对而望,母亲让我出去,所以他们谈了什么,我无从知晓,问母亲,母亲却也缄口不言,待腾舅舅去世,我也不知道谈话的内容。
我只记得,腾舅舅启程回北京时,对我说:“这怕是最后一次见面了.”他定定地望着我:“你的眼睛最像你母亲,”很久很久之后,等我见到我初恋生下的孩子后,才明白,他对我好是因为我是她的儿子,他不喜欢我是因为我的一半是她,一半不是他。
我只记得,母亲望着渐行渐远的车子,说道“也许真的再也没有机会见了.”我问母亲,遗憾吗,母亲说“有什么遗憾的,不就是没披上嫁衣,没嫁给他为妻吗?”但我知道,母亲还是遗憾的,她的眼眶红了
我只记得,在腾舅舅去世后,琦阿姨来了我们家, 她向我母亲说:“我陪了他将近五十年,他生命尽头也是我 在陪着他,可是,他至去世,也还念着你。”她交给了我母 亲一封信,“这是他让我交给你的。”琦阿姨走后,母亲仍默立无言,那天,那一宿,压抑的低泣声传来,持续了一夜,我只记得,父亲去世时,母亲抱着他的遗像, 枯坐一夜,喃喃道:“是我对不起你…”
我只记得,母亲走时,扯着我的袖子:“小宝,听我的, 做个普通人,这样便不用顾忌所有人了,可以爱你所爱的…人 。”这句话好耳熟,我好像从哪听过,好像腾舅舅也与我说过,母亲躺在床上睁大了眼:“他俩都在那 等着我哩,我得过去找他们了,小宝,好好的,为自己活…”母亲闭上了眼,我没有哭,我对她说:“你 放心吧,”我相信她听得见,我为母亲收给遗物时,看见了那张照片,那张照片有些年头了,却仍崭新 如初。
照片是演《乌龙山伯爵》时拍的,母亲一袭红裙,腾舅舅一袭白衣,他拦着她的腰,翩翩起舞.
红衣热烈,白衣清冷,白衣红裙,彼时的他们正青春年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