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天鹤心事忡忡地一个人晃荡到了集市上,这儿抓一把瓜子,那儿顺一把大红枣,碰上马佳的时候,他正捏着根冰糖葫芦,满口嚼爆米花呢。
“干嘛呢,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偷东西?”马佳边说,边抢了高天鹤的糖葫芦,动作奇快地一口吞了串子顶上又大又红的一颗。
“哎呀,你这个人!”高天鹤半怒半委屈,满心想着可惜了这么好的糖葫芦,吃不到嘴了。
马佳把糖葫芦递回给他时,他毫无悬念地拒绝接受。
开玩笑,谁要和他同吃一串糖葫芦啦?
马佳没办法,只好自己继续吃。他应该是不大喜欢酸的,皱着脸,囫囵个儿一口一个地吞,高天鹤感觉这像是一门绝技。他看着马佳,总觉得眼前的人像是某种动物,像又不像,一时也确认不了到底是什么动物,倒搅得自己一头雾水。
在湖广的这段日子,马佳一逮到高天鹤就缠着他,也不知道他们这些当官的怎么就那么多闲碎功夫。
马佳追媳妇的路数有点莽,以至于一开始高天鹤一点都不信他这是在示好,总觉得马佳是在拿自己寻开心。知道人确实没骗他以后,就陷入了更深的迷茫。
高天鹤怀疑马佳有听力障碍,不然就是脑子有问题,无论他说多少次他已经有喜欢的人了,马佳都能完美忽略这个事实,把话题重新扯到奇奇怪怪的地方。
“哎,鹤儿,我跟你说,简弘亦他结婚了,他媳妇儿我见过,他俩感情可好了。”
咱也不知道马队长是从哪儿打听到简弘亦这么一号人物的。
高天鹤一脸茫然:“那关我什么事?”
“你不是喜欢他吗?”
高天鹤翻个白眼:“我吃饱了撑的,还是瞎了眼啊,我喜欢他?三十多岁的老男人,才混到个督邮。我高天鹤要娶,也是元帅府的千金,相府的小公爷……”
就比如那种……嗯,家缠万贯还留过洋的可爱小孩。
“啊……”马佳觉得这有点难度。
“那个……哥,我再说一遍,我有喜欢的人,你就面对现实吧,好吗?”高天鹤一边语速极快地说道,一边竞走一般地往小白楼蹿。
今时不同往日,我家蔡蔡都回来了,我还用怕他马佳?
走着走着,发现不对劲了,这路怎么还越走越长,没个尽头了呢?高天鹤一拍脑门,得,这是遇上鬼打墙了。
他跟梁朋杰一样,一个月不撞四五回鬼,那都不正常。
行,现在只能面对疾风了。高天鹤回头,一把手按住马佳的肩,雄赳赳气昂昂,瞪着俩乌溜溜的大眼睛,“其实吧,我已经定亲了。只是他现在年纪小,所以,家里还没有操办。”
“啊???”马佳懵住了一小会儿,“那……那得多小啊?十七八岁黄花姑娘?那你这不是糟践人家吗?你一盗墓的,阴气还重,回头人姑娘都活不过四十岁去!”马佳心里一急,什么都往外说,过了会儿,又自己找补,“我不是咒你们啊,没那意思。”
高天鹤那脸色已经不大好看了。
要不是知道蔡蔡跟自己在一起也许会活不过四十岁,高天鹤还不早和他花前月下,私定终身了?
这……这不是一直在想办法吗?
马佳:“我说,你和我过,多好啊,我从小儿算卦,那老瞎子就说我是火命,太阳火,我肯定阳气足。我姥爷是御林军,大清亡了,我家现在也不是啥侯府、将军庙的了,但家底儿还挺足的。到时候,咱俩抱个孩子,要男孩儿、女孩儿,你说了算,再养一狗,简直完美……”
马佳说了好多,高天鹤都让他说烦了,他和马佳一般高,搭着人两个肩膀,双臂刚好与地面平行,站得也笔直,双眼平视他:“哥,罗敷自有夫。”
这句话,马佳过了好几天才回过味来:使君自有妇,罗敷自有夫。你这话跟简弘亦说去啊,我他娘的又没对象!
那厢里,张超又翻了几天典籍,梁朋杰也不离不弃地抱了纸年整整四天,睡觉都跟它在一起。终于,到了高杨吃药的日子了。
张超把玉灯摔个稀碎,拂开碎玉,取了棉花糖似的如果,高天鹤往里加蜂蜜、薏米、红豆、矮马奶,拌上朱砂,上锅蒸了一炷香时候——顺便给梁朋杰蒸了只鸡。
夕阳西下,一屋子人围着高杨,看他拿起白瓷汤勺,准备吃药了。梁朋杰把高天鹤拉到房间一角,不知喁喁私语些什么。
代玮不敢来,让他面对张超,还不如把他塞回地府去强制投胎。
这时,只闻一阵阴风刮过,霎时间,连那天色都暗下几分,房间门轰然大开,门外站了一人,赫然是周深。
自上次陈博豪给周深送去了纸月,他们一行就再没留心过周深的动向,不想今天竟又见到,还是以这样不太友好的出场方式。
“不好意思嗷,赶路赶太急了,多有冒犯,多有冒犯!”
好在周深活泼的情态并无变化,只是端碗执匙的高杨却瞬间紧张了起来,拿勺的手微微颤抖。
“二……二爹爹?”
这个称呼差点把张超笑出了鹅叫来,碍于礼貌,憋得很是辛苦。此时,如果周深注意他,定会惊异于他跟自家山神先生长得那叫一个像。
看来,又有瓜吃了,张超下意识就要找梁朋杰分享快乐,结果,人家却在高天鹤怀里不知说什么说得眉飞色舞,而高天鹤也正听得一脸专注。
“晰哥不愿意来,怕你见了他,又多有顾虑,伤损了决心,”周深一脸慈母相,张嘴是不自觉的东北大碴子味,“我寻思着,我就来替他看看呗,谁叫你是他的心头肉呢?你这么要紧的时刻,家里哪能没个大人在场?”
“我……我对不起我义父,他这么多年栽培我……”高杨放下勺子,就要给周深跪下磕一个,是让周深用傀儡线隔空托住了,才没跪下去。
“好啦,不要想那么多,”周深的眼睛好像有点难受,眨了又眨,“喝你的药吧。”
“乖啦~”周深站在原地,用赤色的丝线摸一摸高杨的头发。
高杨在写给王晰的家信里,已然详细汇报了他化人计划的目的和进展,周深了解到情况之后,马不停蹄,就从长白山杀了过来。
王晰说,“上一辈人无福谈情爱,这孩子有我们所祈愿的勇敢。他要到那红尘中去,谁也拦不住他。”
“那不妨就放他去吧,如今这天下,便该是少年人的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