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话

　　白楼客栈别称小白楼，京都府督察队长马佳查过那里之后不几日，仍有人报此处有邪祟物在。本来不至再去探看，是思及高天鹤言谈举止里那一份可爱劲儿，才动身又去了一趟那小小客栈。

　　赶巧了，那天又是张超赴约来见高杨代玮二人，马佳不由得对他生了疑心，暗嘱一个手下盯着他些，自己再去查看别处。

　　这一次，马佳来得低调，不曾劳师动众，高天鹤他们没能提前做准备。梁朋杰还在和陈博豪叠千纸鹤解闷儿，商量着再住两天，等博豪身体状况稳定了，先回天鹤老家，把纸月花种在他家大院儿，培固他们家族的气运，外头马佳就啪啪打门了，“开门，公干。”

　　一屋里人顿时慌了，高天鹤最先冷静下来，让梁朋杰在里面待着别动，他自己开门去应付马佳。

　　门开，高天鹤敏捷过头地往旁里让了一下，像是怕马佳再一头撞进来，闹出上回那样尴尬的事。

　　梁朋杰挨着陈博豪坐在床上，尽量收敛住自己的气息，马佳围着他们转了一圈，表情逐渐严厉起来，“我上次来时，你们可只有三个人！”

　　“这个小兔崽子上回去哪儿了，为什么不跟我说？”

　　马佳拎着卫衣脖领，把梁朋杰拽起来，高天鹤即刻上手去拦，这时，门外又走进来一个模样纤巧的男子。

　　袖着手，肩上趴了一只猫，脖里系着一个玻璃小瓶，瓶中一团黑气悠悠流转，诡异非常。

　　“周先生？”

　　这个人，马佳认识。

　　且说高杨和代玮的房间里，二人上回放了张老板的鸽子，还给人招来一通麻烦，加了一倍的钱，张超才勉为其难地动身来见这两个灾星。

　　丢了的银行卡在梁朋杰“磨房磨房，玉米面糖”的提点下已经成功找到，张超因此心情不错，即使知道被马佳派人监视，也没有影响到他，依旧满面春风地叩开了高、代两人的房门。

　　开门的人是高杨，见了张超，先是礼貌地跟他握了握手，然后开始自我介绍，却没留意身后的代玮一瞧见张超的那张脸，整个人就跟着了十万伏特的雷击一般，愣在那儿没了动静，即使有动静，也只能是抽搐。

　　“怎么了，这是？”高杨回过头来，看到代玮这副模样，跟着也吓到了，紧张得不得了。

　　从上次马佳他们来查房，代玮就不对劲。按理他本该待在房里，可他竟然跑了出去，回来以后，也一直是魂不守舍的，好几次欲言又止，止言又欲，高杨也不好问他，就一直等着，打算等什么时候他自己愿意说了再说。

　　“超儿……”

　　代玮突然叫了张超一声，这一声里的情绪浓重得惊人，全不似第一次见面的人该有的情态，筛一筛，落下的满满都是凄楚。

　　可张超分明从来没有见过面前这个人。

　　醒时没见过，就连梦里也没见过。

　　“您是？”

　　代玮整个人都在剧烈颤抖，张嘴说不出一个整字，高杨发现了他的不对，赶紧出手扶住他。

　　再看高天鹤房门口，周深和马佳见了个官道儿上礼，周深看看这一屋子的人，敏锐地察觉出了气氛的不对，因问：“这是在干什么？”

　　马佳一摆手，不甚在乎地说道：“这不是有人报告，说这客栈里面有小鬼儿，人在其位，不敢怠慢，专门来看看。”

　　上遭来时，周深可还不在这里。马佳也忘了说，他这是第二次来。

　　而今这周深一来，就有人说店里有鬼，怎么回事，还不昭然了吗？

　　周深是天朝挂牌的阴阳师，手底下养着几百生魂，就他脖子上挂的那一瓶，便是他最应心的一尾鬼使。小家伙还有一个名字，叫彬彬，这在黑白二道，都不算是秘密。

　　这下，一切都解释清楚，马佳也没理由继续留在小白楼。跟周深打个招呼，准备走了，腰里挂的玛瑙坠子却突然激灵一下抖了起来。

　　马佳把挂坠摘下来，提在手里，靠近周深胸前的小瓶儿，坠子又跳两下，渐渐安稳下来。

　　周深养的小鬼游于鬼道之外，严格来讲没有存在合法性，但彬彬不一样，经由周深多年悉心栽培，它已然接近仙胎。所以，马佳那枚专为抓鬼带过来的阴阳堑，恐怕是感应到了其他的异常。

　　马佳提着玛瑙坠子，又转向其他方位试探。指向李文豹时，无异状；指向高天鹤时，坠子颤了一颤。

　　“别慌，”马佳对高天鹤说，“这玩意儿对着我时，也会颤一下儿，这样的不算数。”

　　坠子指向陈博豪，绛红的玛瑙明显地亮了一下。

　　“好家伙，纯阳体，你们这儿还真是卧虎藏龙。”马佳嘀咕。

　　高天鹤怀疑马佳那块玛瑙坏了，因为陈博豪中了墓室里的毒，不大可能还保持完完全全的正阳体质。

　　轮到梁朋杰时，另外三个人都替他捏着一把汗，高天鹤和陈博豪站在他紧旁边，随时准备出手从马佳手里保护他。

　　和对着高天鹤时一样，阴阳堑微微颤了一颤，随即就平静下来。

　　马佳玩味一笑，“一阳二阴，你们可要当心呢，七星连珠可是近了。”

　　江湖传言，七星连珠之日，吞食三阳二阴童男童女的魂魄，可永葆青春，长生不老。人人道是无稽之谈，可太多人都有兴致一试，毕竟宁杀错，不放过。

　　摄魂之术并非人人都会，周深算个精通者。

　　“挑唆什么呢？”周深敲马佳一个小栗子，浅笑着告辞而去。马佳眉峰微簇，握着阴阳堑，又到别处去找鬼祟的所在。

　　马佳踹开高杨和代玮的房门时，里面那三个人还在大眼瞪小眼地互相傻看着，尤其是代玮，脸上的表情已经全然看不出是喜是悲，欲哭无泪，欲笑无能。

　　阴阳堑疯狂抖动，宛如活物，很明显，找了许久的“鬼”就在这间房里。

　　马佳看看张超，看看高杨，终于锁定了因情绪失控而放松了气息收敛，从而暴露了身份的代玮。

　　“呔，冥物哪里走？”马佳手化剑指，急急点向代玮。当此时，张超忙趁无人注意到他，夺门而出，头也不回地逃走了。代玮怔怔看着张超去向，对于马佳汹汹来势，概无设防。

　　只听刺啦一声响，一脉银色流光掠过，定睛再看之时，高杨正收束起腕表里的钢丝，手执丝线末端的四角旋镖柄端，目视马佳，开步而站。

　　马佳剑指犹立，指背划出一道伤口，殷红鲜血喷涌而出。

　　高杨凝视马佳鲜血淋漓的手，眉目暗动。

　　那血液正以常人难以想象的速度凝结，须臾便结成了血痂，完成止血。

　　“血冷态？”高杨震惊不已。

　　这个抓鬼的督察，到底是个什么来路？

　　马佳痞笑，“了不起啊，小孩儿，还知道血冷态。”

　　“你不是人？”

　　啧，这话虽然不错，但是怎么听起来好像在骂人呢？

　　“嘘——”马佳用好着的那只手比个噤声式，“这是秘密，”又指指代玮，“这也是秘密。”

　　“一个换一个，一笔勾销？”马佳笑看高杨。

　　“如君所愿。”高杨面沉如水，惕然收起手中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