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濂愣是忍住没往他脸上呼一巴掌。
“你跟我讲道理?我就是道理。下次再让我听到你说脏话,别怪我巴掌不长眼。”
“那您自己,不也是满嘴脏话吗?陈老师,您不能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萧琰有些小不高兴,小声嘀咕。
“你和我能一样吗?你是个青年学生,以后还要去外面上大学,满嘴脏话让外面的人怎么看你?你还好意思和我比,我这一辈子就在长平这一亩三分地儿蹦哒了,我说啥你管的着吗?”
萧琰心想:我当然管不着,您可是长平一中“校盖子”,天不怕地不怕,我哪儿管得着您老人家。
“我管不着。”萧琰还是不甘心,“就算这样,您也不能随随便便打人呀。”
说到这里,陈濂又拾起了丢在地上的笤帚把,朝着萧琰的屁股就是一下:“我吃饱了没事干,大晚上的跑来学生宿舍无缘无故揍你一顿?你当我饭后消食呢?”
萧•不知所措•琰:可不是嘛,我又没犯事儿。
在此之前,萧琰只知道他们的校长很负责任,或者说,全校三个年级加起来近三千学生,没有一个不是这么觉得的。但现在,萧琰对这个校长的认识倒是更进了一层,他们的校长,还是个自来熟。
“您晚上吃得什么饭?”萧琰别的优点难找,实在要找出点儿什么的话,就是专注力特别强,想做成功一件事儿,只要愿意付出足够的精力,十有八九会成,就比如现在,他有一点点想气晕校长的念头。
只可惜,陈濂和别人不一样,他会打人。
“想挨揍就直说,别拐弯抹角耍滑头。”陈濂自以为他在学生心目中还是很有威严的,不过是这几年年纪大了,人变得和蔼了不少。
这么多年了,还很少遇到萧琰这样的孩子。
“不,我不想,我怕疼。”
“那就给我老实点儿,在我手里,夹着尾巴做人。”
“老师,不是我不想,主要是我没尾巴……”
陈•面比炭黑•濂:“你信不信我给你打出一条尾巴来?”说着,冲着他的屁股又是一下。
他没使多大力,毕竟才第一天,就把娃打跑确实不太好。年轻的时候这样的事儿没少干,但现在,毕竟是上了年纪,人脾气也好了不少。
“我问你,你今天为什么不交数学作业?”
萧琰回忆了一下,回答:“我想交的,但是我不会……”
回答的那一瞬,萧琰再一次双手抱头,似是算准了陈濂会打他似的。
但是他失策了。
陈濂扫帚都扬起来了,愣是叹了口气,手又放了下去:“算了,明天开始,晚二晚三来我办公室,带上你的作业,我教你。”
萧琰一时没反应过来,片刻后,呆呆地回答:“好。”
最后,又补了一句:“谢谢您。”
“当了我的学生,日子不好过,你得提前做好思想准备。”
“会有什么比较……过分的要求吗?”萧琰小心地问,他才不要自己把自己送进火葬场。
“没有。”陈濂回答,“我的要求很简单,你只需要准备好你的屁股。”
“啊?”萧琰的嘴张的大的可以塞进去一只兔子。
“啊什么啊?不交作业要挨打,上课睡觉要挨打,考试退步还是要挨打。只要你屁股够结实,我不介意自己辛苦一点。”
萧琰舔了舔下嘴唇,说:“老师,有没有人说过您特别像法西斯?”
“你有意见?有意见也没关系,可以发表,但是我不改。”
呵,你他娘的还真厉害。
翌日上午,学校组织了教师动员大会,没有错,不是动员学生,而是动员老师。这样的大会,长平一中每年都要开,不过就好像每个学校都要开法治安全报告会一样,只是走了个形式,没什么效果。
尚德厅,校领导班子坐在台上,后面是全屏的投影仪,台下是学校全体教师。长平的现状就是——
年轻的老师们就算是在乡村小学当支教老师也不愿意来一中,工作量大不说,工资还低,还没有乡村补助;年纪大点儿的老师则是仗着自己的资历混吃等死,不好好教。这破学校能办到现在,与陈濂的努力脱不了干系。
再怎么说也是县一中,钱哪儿去了?
陈濂心里大抵有一点数,但是他没办法,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教育工作者。上面的领导众多,一人剥一层,落到实处的也就剩不下几个子儿了。老师们有意见他能理解,但是教师这个职业,从本质上来说就是无私的,虽是理解,却绝对不支持。
一中需要注入年轻力量,需要招聘好老师。
“尊敬的各位老师们,下午好。对于召开此次大会的目的,我不说,想必大家也不会不清楚。话不多说,我们直奔主题。”
……
“教育是发展之本,只有把教育搞上去了,才能带动长平的发展。我们做老师的,有责任做孩子们的指路人,要知道,我们这些人,一个肩上扛着的是学生的现在,一个肩上担着的是祖国的未来。”
他在台上激情四射,台下的人却早已懒得听他哔哔。
——“年年都是这些话,如果靠我们能改,长平早就成全国模范县了。”
——“培养出来的人才早都到外面发展了,谁还回来这破县城?口号喊的比谁都响,出不了成绩,有啥用?”
若是说其他丧气的话,陈濂可能会假装没听见,因为学校现状就是这样,他必须承认;但作为老师,三观要正,思想不能太消极:“孩子们回不回来是他们的选择,我们全心全意教书是我们的职责。当老师的,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对得起自己拿的国家的那点儿工资。”
——“每天六点来学校,晚上六点还回不了家,身体都掏空了,还哪儿来的良心……”
——“哪儿个正经单位像我们这儿一样,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这么多年,能有几个数十年如一日精力这么充沛的……”
——“其实也不是没有,陈校长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吗……”
总嫌弃学生开大会不专业听开小差,老师不也是一样,陈濂自己着急,却使不上力。恨不得把学校所有的课都自己一个人上了,但这不实际。
他是校长,这是他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