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尘山谷没有夏季,春与秋短得可怜,冬雪占据着谷内人大半的年华。
不知何时雪里纠缠进了雨丝,一会儿便大了声音,噼噼啪啪,敲着瓦片和窗面,婢女调整着叉杆,把窗子压低些。
“这天变得也太快了些吧。”
方才还见天边挂着太阳,须臾也就半盏茶的工夫,便又是风,又是雨,真让人连个适应时间都无。
宫紫商托腮看着外头那株老梅树,沉积了一夜的白雪被雨水化掉,露出底下小小的花苞。
“这样是出不了门了,可惜了我新做的衣裳,还想穿去给金繁瞧瞧呢。”
“这么好看的衣裳,好看的姐姐,这一屋子的人瞧着了,竟只落了姐姐一句【可惜】,”宫楼商放下手中的册子,低了眼,故作叹息,“原是我们不配。”
“小嘴可真甜。”
被夸得心花怒放,宫紫商宽袖遮了半张脸,抛了个媚眼,娇着嗓子,“讨厌~”
婢女们都嘴角含笑,屋内气氛正好,金楠快步穿过长廊,进得屋来。
“尚角哥哥要回来了。”
宫楼商唇畔浮现一抹笑意。
“也该回了,”宫紫商算了算,“他这次出去都十个月了,年都要到了。”
“是吗。”
屋内炭火烧得正旺,宫楼商着青色常服,松松靠上椅背,许是今日懒怠于家,粉黛未施,然眉眼若画,自有其清雅气韵,手压在书册上,书面零丁几朵浮萍,墨色晕染,更映衬得手指纤纤,莹白如玉,安静思考时眼睫微颤,似蹁跹的蝶,桌面一盏清茶,水汽升腾,如梦似幻。
一双玉白的手突然捧住她的脸,紧接着便是一点香气印在脸上,宫楼商思绪一断,失笑地任宫紫商“轻薄”。
“好看死了~”
又是一个亲亲亲在脸上,宫紫商抱着妹妹死命贴贴。
此时此刻,什么侍卫营,什么金繁,美色当前,什么都极不上怀里的宝贝疙瘩。
…
宫尚角回来那日天气晴好,微醺的暖风裹挟着梅花香气,穿过喧嚣的演武场,飘过宫门厚重的城墙,直往东去。
一早,宫紫商忽然起了打扮宫楼商的兴致,散了她梳好的发髻,嘻嘻笑着指挥人去翻她的衣箱,又亲自给她上了妆,从袖子里摸出条黑银缠织编就的抹额给她带上,托着她的下颚左右转过满意得不得了,最后亲自给她系了斗篷送出门,脸上的坏笑遮都遮不住。
若说一开始宫紫商往她额上戴抹额时只是有个模糊念头,见了小铃铛,宫楼商一下明了,心中好笑。
果然,进了角宫,就瞧见了宫远徵身上的衣衫,银蓝交织的图案繁复错杂,领口与窄袖袖口镶了绒边,少年身量颀长,蓝色的腰封勾勒出精窄的腰身,黑色的宽带抹额精致,头上小辫垂在胸前,真真是朝气蓬蓬、少年意气。
见屋内两人的视线顿在她身上,宫楼商微微笑道:“定是姐姐一早瞧见了远徵弟弟,才这般折腾我。”
“坐。”
宫尚角嘴角勾起一个浅淡的弧度,几月前,南边的一家布商得了这匹料子,为巴结献了他,被他吩咐下去分做了一件比甲和斗篷,分别送了弟妹,今日两人一同穿来,加上相似的扮相,站在一块儿,倒真有了几分双生子的意思。
宫远徵也稀奇地瞧着与往日扮相大不相同的姐姐。
宫门擅出美人,宫楼商自是美的,有别于胞姐的明艳大气,宫二小姐美得清雅,如今顺直的乌发被编成两股长辫,刻意扯出弯曲的形状,缠绕着小指盖大的铃铛发饰,耳上勾着玉白的兰花耳坠,眼周被晕了一层极淡的红,柔和了她平日里的清冷感,领口绒毛雪白,衬得肌肤胜雪,浅浅笑着坐在那里,小小巧巧一个,看起来又乖又可爱。
宫远徵突然感觉耳根有些发烫,掩饰地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在少女温柔的目光下,有些别扭地低声道:“……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