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繁梦楼升起灯火,将街道照得通明,渐响渐杂的歌舞声驱散了白天满街跑的孩子,倒招来三五成群的富家公子,他们说笑着进入繁梦楼内,或吟诗听曲,或找寻旧时相好的姑娘,亦或是坐于歌台前等待着花魁映棠姑娘的歌舞。
国师之子晏岑溪坐于高处的厢房,在软绵缱绻的曲调与舞姬袅娜妖娆的舞姿中欢谈畅饮。晏岑溪笑着对坐在自己身边的高亦恒举杯。
“萧王殿下,咱今儿可来巧了,难得逢着映棠姑娘的场,若不是太傅管得紧,就带太子来了。”
高亦恒满脸笑意地端起酒盏一饮而下。
“太子毕竟与常人有别,太傅严于管教也好。”
“也是,将来贵为天子的人怎可入这种烟花俗地。”
坐于后方的乐离沨看着他俩各自心怀鬼胎,明嘲暗讽地你来我往,无聊的很,最后干脆闭上了眼睛,如果可以他会选择把耳朵也闭上。
没纠缠几句,繁梦楼中的杂音消失了,一位女子轻移莲步至于台上,,她生得妩媚,一双含情的眼眸柔若春水,总引得人痴迷地去追着那双眼。
“美吧,等她舞时,你便知她为何叫映棠了。”
佩环轻响,身穿一袭红色裙的姑娘旋转轻跃于华灯之下,宛如一朵盛放的红海棠,红裙似星辉环绕身侧,在朦胧的流光中若及若离。
高亦恒看着映棠轻声道
“确实惊艳……但她貌似有一些状态不佳……”
“有吗?看她笑得多明艳动人啊!”
晏岑溪没怎么在意高亦恒的话,只是端着酒盏痴迷地听着看着。高亦恒回过头去,乐离沨正好睁开眼看向自己,他轻轻一笑便又转过身去端坐好,颇有兴趣地听着曲子,嘴里还嚼上了花生米。乐离沨看着那人叹了口气,手悄悄地覆上了腰间那柄剑。
突然,正起舞的映棠脚尖踮地顿住了步子,她捂住胸口,摇摇晃晃地倒在了歌台上,座中的人从茫然中离被惊醒,以为是暗处藏着凶犯,都争着仓惶地向繁梦楼外跑去,但是高亦恒却突然出现,手一推关上了那两扇桃木门。
“干什么!”
“开门!让我们出去!”
“龟孙子!你他娘地干甚?”
高亦恒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伸手拍了那木门两下。
“别走啊,都跑了,那凶犯怎么抓呢?”
“别管他,把这小子揍一顿直接走!”
几个汉子说着就向高亦恒冲过去,高亦恒只是冷笑一声往后退了一步,这时,乐离沨突然飞现,一脚端向最前面的那个壮汉,让他退回人群中,转了几转趴倒在地上,另外几个人看着飞回去的壮汉,还没反应过来腹部就给来了几拳,倒在地上,挣扎着爬起来时已是正对闪着寒光的剑锋,持剑之人面若寒霜,虽是不带一丝杀意,但那凉薄威气的眸子仍是让众人看得心悸。
“一介草民,也胆敢对晏公子如此无礼!”
乐离沨冷声喝诉道,引得众人议论纷纷,身后的高亦恒玩味一笑,楼上的晏岑溪怒拍栏杆。晏岑溪本不想招摇过市,大摇大摆进繁梦楼的,也不想被太多人注意,毕竟他爹晏青一生正直磊落,两袖清风,这清誉,不能让他败干净了,行事也还是有所顾虑的。这下倒好,乐离沨这一嗓子,没人不知道他来逛青楼了。
高亦恒走过来凑近乐离沨的耳朵轻声说。
“乐将军好威风!”
说完后就赶紧快步溜走,保不准下一秒乐将军的剑就架自己脖的子上了。
看着那人得意呵呵地往歌台处走,乐离沨揉了揉发痒的耳朵,愤愤把剑一收。
“轻浮。”
高亦恒在映棠面前蹲下,粗略地检查了一下这个女子的身体,见她身上既没有中毒的迹象也没有伤痕和淤青,连个针眼都没有。
“奇了怪了,就是中蛊也得有点痕迹啊!身体不好吗?”
正想仔细再看时,一个小姑娘突然扑过来要把高亦恒推走。
“你走开!你们都是坏人!都欺负映棠姐姐!”
小姑娘哭着对高亦恒又踢又捶,倒把他弄得怔住了,但他也没愣太久,把她的两只手一抓,盯住那双充满稚气的眸子。
“我可没想欺负她,但你要是再拦着我,她就得死得不明不白了。”
小姑娘听了后不再扑腾,她望着高亦恒,嘴唇微颤说不出一句话,只是迷茫地看着楼中的灯火。高亦恒松开她,走过去将映棠轻轻抱起,低头问小姑娘。
“你了解她吗?”
她点点头。
“那找个空房间,我给她检查一下,你也来。”
……
“我是映姐姐捡来的,她给我取名曲荷,教我吹箫,一直护着我说让我做清倌,卖艺不卖身,妈妈看我身子弱也答应了。”
曲荷一边说着一边时不时地往高亦恒那边瞅,见他对着映棠的脸不动声色,也不知道在沉思些什么。
“她有什么相好或是格外钟情于她的客人吗?”
曲荷犹豫了一会,才道。
“有,都有映棠姐姐有个意中人,他叫秦一诺,是个大骗子!他骗姐姐,骗她说会爱她,会给她赎身,然后娶她!等他!等他!等他考取功名后,他什么都忘了!”
“另一个呢?”
“另一个,是京都的白老爷,有点钱吧。”
曲荷貌似不是很了解这个白老爷,并没有说多少有关他的事出来,高兴恒倒好似察觉到了什么,转过头对曲荷说。
“你把外面那个拿剑的人叫进来,然后你可以不进来了。顺便叫他把那群人都放了吧。”
待乐离沨进来时,他见着高亦恒正笑盈盆地和刚醒过来的映棠姑娘聊着天,先是一愣,然后又猜到了几分。
“你可真闲。”
原来,映棠当时倒于台上是因为高亦恒飞出的一根银针,只是见她奇怪,便想找个机会接触一下,谁知倒让晏岑溪栽了一把。乐离沨找了个凳子坐下,怀着剑,静静地听着。
“我与秦郎初相识时是六岁……”
回忆时,映棠脸上多了几分笑意,又顺着那笑,泛出了几丝苦涩。
“当时我在街上和妈妈走散了,正哭着呢,被他用一只大凤凰的糖画骗去到处玩,他问我家在哪?我不敢答,我怕他厌恶我,嫌弃我。他最后也没问了,陪我坐在那里等妈妈来给我接回去。再见他就是我做花魁时了,他是个穷书生,有些文采,进了繁梦楼,给我写了好多信,但我没有收到一封,只是曲荷跑过来笑嘻嘻地递给我一个糖画,上面是只大凤凰。我约他见了面,他与我对饮聊到深夜,谈过去,谈诗,谈抱负。那是我在没入烟尘后第一次得到尊重,第一次做一个正常的女子。某次,他摘了一枝梅花,在晨时别入我的发间,说等他,等他考上了,就去给我赎身,娶我,爱我,与我白头携老,斯守一生。我知道,对青楼女子说出这样的话是可笑的,而青楼女子对一个连未来都看不清的男子动心更是一场空梦,也别说信那些情爱了。但我信了,我坚信我不会如那些悲剧一般,哪怕他一次一次地落第,连赎我的钱都不够。后来他考上了,做了个官,就没再提起过这件事……”
映棠的眼中充斥着暗淡的落寞,日复一日的等待熬干了她的泪,只是泛起了一片冷秋中的湖水。
“那白老爷呢?”
听到此话,她漂亮的眸子中闪过了片刻的恐慌,呼吸乱了几分,手也颤抖着覆上心口。
“他,他,和其它那些人一样罢了。”
“应该不一样吧,必竟,都给你下过蛊了。”
高亦恒见她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微微一笑。
“但这人好像是个外行,挑最伤身体的那类情蛊,不过我要确认一下倒底是哪一种,如果你记得的话,可以描述一下他下你身上的子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