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岁 壹

昭明三年，除夕日。

北方卷地，春风不度。京城的雪，今年来的迟了。

临近岁末，都未曾见到朱红的城墙上染上白色。寒风吹过庭院，卷起了一地沙尘，又平添了几分萧瑟之感。

贺绥拥着狐裘坐在地龙前取暖，耳畔是屋外下人进进出出的脚步声。案上的书卷堆着，一本册子摊开还未翻上几页，贺绥便听见了屋外小姑娘雀跃的笑声。

“哥，你可回来了！”一小团火红的身影从屋外蹿了进来，三步并作两步的蹦到了贺绥的身前。

人大约是在外面玩闹回来的。贺姜一近身，贺绥便感觉到她衣裳上沾着风霜的冷冽。

“冬日里不在府中呆着，又出去玩了？”贺绥瞟了一眼贺姜的打扮，开口问道。

大约是察觉到哥哥话语间的严厉，贺姜神色一顿，急忙大声答道：“没有。”

“撒谎也要做全套。”贺绥曲起手指，在她的额头上不轻不重的弹了一下，“鞋上还沾着泥点子呢。据我所知，府里似乎没地方能让你弄成这样吧？”

“去了一趟红袖堂而已。”贺姜看起来似乎有些委屈，但很快她又想起来什么似的，语气又变得理直气壮起来了。

“哥你一年在家的日子，一双手都数的过来。平常忙的没时间管我，干嘛一回来就摆出一副三堂会审的架子！”

“还三堂会审呢。”贺绥似是被她逗笑了，连语气都放轻了几分。“我且问你，你吃的穿的玩的，是不是我给的，我这不算管你？”

“是……”小姑娘嚣张的气焰瞬间被压了下去，声音也跟着小了一点。“可是，你从来不陪我呀。”

“哥，你这次不走了行不行？”贺姜低着头小声问道。

这个请求太难回答了，话在舌尖转了几圈，贺绥终究还是没能回应她。

“你去红袖堂做什么？”贺绥忽然开口引开了方才的话题，“贺家书铺里的书不够你读了，跑去李锦的铺子？”

李锦，就是红袖堂的堂主。其人常年神出鬼没，心思缜密。贺家早年有几桩生意曾被他搅黄了，故而贺绥对他，一向鲜有好脸色。两人每次见面不是冷嘲热讽，就是处心积虑的算计对方。这些年情况虽有好转，但毕竟今年的恩怨久了，再提及对方也难免有些膈应。

“自然是去见我的温之哥哥了。”贺姜道。

“温之？”

眼前忽然浮现出一双银红色的眼睛，贺绥一挑眉道：“我认得他。”

“嗯？”贺姜顿时一愣，继而追问起贺绥来。

“想知道？”贺绥闻言弯了弯眉眼，事却没顺着说下去。反而话锋一转问道，“你先告诉我，他沈昫何时成了你的温之哥哥？”

“他年纪比我大，不唤他作哥哥叫什么？”贺姜眨了眨眼睛，面上却故作疑惑。

见自家妹妹完全不上套，贺绥哑然，半晌后才认命似的道，“他十六岁那年，我跟他在锦官城便认识了，后来在各地经商，也曾多有遇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