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张真源清清楚楚的记得陈果果。他们的第一次见面，不是在剧本会，而是在机场。

陈果果的一面之词，切不可取。

他问陈果果一万次，陈果果也会否认一万次，边否认边说“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没有那次“惊天地，泣鬼神”的见面，张真源不会在剧本会后主动找上陈果果。

机场人来人往。张真源刚下飞机，带着蓝牙耳机，神色漠然的低头赶路。黑色口罩把脸遮得严严实实，穿着高领的黑色毛衣，外面套了一件黑色的风衣。他眉眼西域，那双瑞风眼细长柔媚，眉毛却有棱有角，势如刀锋。只是脸色苍白憔悴，眼下青黑，因为连录了两天综艺，铁人也扛不住。

他沉默地走过，步履匆匆，凌厉的气场存在于少年和男人之间。走在他身前的胖墩墩的中年女性，神色严肃的开路。人群推搡着，吵吵嚷嚷，挤来挤去地往前冲，闪光灯卡卡卡的白光不断，经纪人穷凶极恶的吼叫着：“快点！关闪光灯！”

陈果果第一次追线下，在人流里几乎被挤成了二维码，她穿了一身黑，全身上下只有一双眼睛露出来，和张真源逃脱私生的打扮无比类似。

她一点都不想冲上去，虽然不甚恰当，但她的脑子里想起来一句诗”浮尸百万，流血漂橹。“

她冲上去，只会是这个下场。

但她脑子里想起来了那天酒会上的贵人说的话

”陈编剧，我们伯里影业愿意买下您这个历史剧的剧本版权，文导演您认识吧，他愿意拍这个剧本。“

接下来，事情顺利到让陈果果几度怀疑，是不是自己几辈子的福分都用在这儿上了。

她迅速的见到了那个如雷贯耳的新锐文导，也是她中戏师兄。

如果不是因为剧本，她从未想过会和这位中戏风云人物有交集。

文导喝着茶，听完陈果果的选角建议没什么表情，只淡淡的说了一句，却差点噎死陈果果：”师妹，我对流量没有偏见，但时代公司不见得对这个剧本感兴趣。况且，我心中也有心仪人选，我对不感兴趣的人是不愿意联系的。我能答应你的只能是，如果他愿意来的话，给他个面试机会。“

陈果果面色不显，但内心的小人已经给文导跪下了，”我一个人微言轻的新人编剧，又没有张真源的联系方式，那个时代公司的破客服肯定拿我当骗子，文导，想不用张真源，何必如此阴毒啊啊啊啊！“

这可是张真源能演厉行唯一的机会了。

她人生的第四个机会，就摆在眼前了，是非成败，在此一举。

陈果果拿出了”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般壮士断腕的决心，怀里揣着二分之一的剧本和面试通告，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往前冲，像是一只可怜的鱼试图冲进集结成队伍的庞大鱼群。

天知道谁给她的勇气，肯定不是梁静茹，她从未想过以这种毫不体面的方式见到张真源。

特别是她被挤得头发都蓬乱不堪，汗流浃背时，更加痛苦。她不停地大喊着”张真源快接一下吧“，心里也声嘶力竭地呐喊着”张真源张真源，求求了，接一下剧本，我是文导的编剧！我想让你面试！“

张真源猛然的抬起了头，眼神直勾勾的不带一丝犹豫的看向她，锐利的像是出鞘的利刃，又像罂粟散发着令人着迷的危险。他听见了一种决然不同的心声，像失心疯般的控诉着的，快要溢出来的绝望。他摘下了蓝牙，眼睛勉强在拥挤的人流之中逡巡。

陈果果身边混杂着私生和站姐，她好绝望，张真源怎么可能分辨出来呢？但人已至此，她强行坚持挺着一股精神气儿，费劲心机地伸长自己的手。接机的粉丝手里拿着一堆信件，无数的手臂不停挥舞，让人想到美杜莎的头发。经纪人像是赶苍蝇一样，胡乱收几个，又拨开她们的手。

张真源看向了陈果果，他示意大家停住，缓慢移动的人流也随之停住。他只需要一眼就能确定是她，她看你一眼，你能感受到那种坚韧不拔的力量感，仿若枯草复生。在拥挤的人潮里，那双眼睛格外明显。经济人不明所以的推他走,"等会儿，拿一下那个粉丝手里的本儿，就那个女孩子的。"

陈果果眼看着张真源接过了她的剧本。两人离得很近，细看，他漂亮的像一块看起来随时要碎掉，非常通透，其实硬度非常高的玉，皮肤瓷白，鼻梁骨高的被别人误认为是混血儿，睫毛浓密却细长。他的眼神是温柔的，看起来是静谧的湖水，却是漩涡本身。

那一刻，她终于敢放松了，四周似乎都停住了，景象都模糊了，只留下那只接过剧本后，紧紧拿着的手，张真源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向前，那个眼神似乎在说，再见。

她抽身人群，来时硝烟弥漫，去后烟消云散。

在命运之书里，他们在这一行相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