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猎场不是一般人能摸进来的,但是恰恰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溪边一个最不起眼的树丛里,正有人在窃窃私语,女子最后点了点头,满面愁容,男子转身离去,转眼消失不见。
这儿人烟稀少,应该是碰不到人了。
谢蓁蓁心里正想着呢,一个声音就飘进了她的耳朵里。
“郡君,好巧啊。”
阴魂不散!
“郡君的眼光一般啊,幽会地的选择也不太好。”李潇栎笑盈盈地对谢蓁蓁说着,明眸微微眯眼。
谢蓁蓁强装镇定,果然还是被他看到了,秘密放在黑暗里就是见不得光,放在显眼的阳光下反而正大光明,只要她矢口否认,左右李潇栎也拿不出什么证据来。
谢蓁蓁正欲试探李潇栎……
“七皇子!哦,郡君也在啊!”
突然一队人乌泱泱来了,谢蓁蓁将眼中的杀意一收,这个男人的笑意更甚了。
“七皇子与郡君这是……”人群中一男子发问,那寓意深长的拖长音,引人浮想联翩。
一个男人怎么可以这么八婆!谢蓁蓁内心无声咆哮。
谢蓁蓁将目光转向李潇栎,李潇栎似乎也明白了她的意思,微微挑眉,缓缓说道:“马渴了,本皇子牵马来小溪旁喝水,却不想偶遇郡君,郡君在……”他突然顿住了声音。
若不是人多,想来此刻的谢蓁蓁只想把这个冤鬼活剐了,平生最讨厌别人威胁自己,他与在蓁蓁忍耐线上反复横跳并无差别。
“郡君在——看风景。”所有人都被他李潇栎的话噎得神情古怪。
这李潇栎分明就是故意的!扯谎能不能就不能扯一个真点的吗!谁来狩猎场是为了看风景!眼神如果能杀人,她已经把李潇栎千刀万剐了。
最后只能把怨气变成一抹牵强的微笑。
狩猎结束,李潇栎不出所料地得了第一,出人所料的是皇帝许诺七皇子的奖赏。
“……皇七子李潇栎,镇守疆域,事国军,甚恭,治军有方,于社稷有功,得子如此,朕心甚慰,赐封地缙平,封缙平王,食邑两千户,赏黄金百两,赐开国义明宝剑,望尔勤勉为军,心系百姓,不负朕之重望,钦此。”
看着受封缙平王的李潇栎,京城的风起云涌比蓁蓁想的来的还要快。
京城里受封的皇子不多,受封前都只能称之为皇子,受封后有了封号与属地,就是正儿八经的王爷,除了李潇栎和稳居太子位的李潇朔,仅有二皇子李潇牧封了个庐桓王,虽也是因军功受封,却也没有这般恩赐。
回程的马车里坐着谢蓁蓁和墨兰两人,蓁蓁单手托在脸下,双眼微眯,手里不断摩搓着,这是她想问题时的小习惯。
谢蓁蓁心里思绪万千,嘴里忍不住喃喃道:“缙平王……”
墨兰未觉得谢蓁蓁古怪,或许是已经习惯她常常如此思索,接下蓁蓁的话,道:“这出身最低七皇子受封了缙平王,又在太子闭门思过的时候,皇上莫不是在打太子爷的脸。”
“我们的皇上才是最心思叵测的。”谢蓁蓁幽幽地说着,说得墨兰莫名后背发凉。
缙平王食邑千户税,封地缙洲却位于近南疆之处,而缙平王带兵镇守北疆,天南地北,若是李栎起了不臣之心,也可以及时牵制。皇室血缘,哪里有什么父慈子孝,兄弟情深,不过都是权谋算计,毕竟皇位是冰冷彻骨的。
“对了,今日流七给我带了消息,流三找到了。”
流七便是在狩猎场谢蓁蓁被李栎发现的“幽会男子”。
墨兰的脸上立马转变成惊喜,最后眼睛发红,不争气的眼泪如断线的珠子,啪嗒啪嗒地往下落,喜极而泣。
谢蓁蓁从袖中抽出丝巾递给墨兰,出声安慰道:“人活着就好,这人若是死了才是真的什么都没了。”
谢蓁蓁没忍心告诉这丫头,流三找到的时候只剩下一口气,浑身的血,没有一处好地,流三应当也不愿意告诉她吧。更何况流三是为她办事才受伤,流三与墨兰是相互唯一的血脉亲人了。
“去吧,回城看看他,他进了禾丰城,没有人能再伤了他。”谢蓁蓁轻笑着说着,看着墨兰那副梨花带雨的脸。
禾丰城,是伫立于三国中的孤城,二十几年前,一女子到了那个民不聊生的地方,短短十年间就将其打造成贸易最繁荣的城,而谢蓁蓁就是第二代城主,那位传奇一样的女子是她的祖母。
“城主……”墨兰哽咽着有些犹豫,这次她不唤谢蓁蓁的封号,而是她们最开始相识的身份。
谢蓁蓁拉过墨兰的手拍了拍,她还记得第一次见墨兰,那张比自己小不了多少的脸,却脏兮兮的,一双眼睛没有透亮的光,躲在流三的身后不住地颤抖。
“父亲母亲还没回来吗?”
回到府门前,谢蓁蓁未见父母亲马车回来,便问了一句。
“国公爷回来换了朝服,急冲冲进宫了,夫人在宫门口等着呢。”吴管家回复道。
谢蓁蓁微微颔首,正欲跨步进府,目光不着痕迹地轻瞥拐角处,脚下的步子没停,径直进门。
暗夜里,镇国公府外围墙处,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正欲离开,却被一道黑影袭击,重重甩倒在地,他正欲狼狈逃离,却被好几个鬼影堵住了去路,只见一人背手而来,面目冷清,步步靠近,最后看清了那张绝世容颜。
“留你一条命,回去告诉你家主子,有什么事尽管冲着我来,想动镇国公府,就凭他?也配?”谢蓁蓁不自觉眼底露出寒光,负手离去时跟流一对了一个目光。
身后惨叫声刚响起就蒙了声,只是说留他一条命,但剩一口气爬回去也是一条命!
深夜烛光辉映,谢蓁蓁默默合上了密文,流七站在她面前,静静待她开口。
“那就只有死人能不说出秘密了。”谢蓁蓁冷静地说着,将密文凑近烛火,看着火焰一点一点将纸吞噬殆尽。
大渊国有两个独城,有“北鸢府南禾丰”的说法,鸢府做的是杀人买命的生意,而禾丰眼线遍布天下,做的正是买卖消息和秘密的生意。
次日清晨,墨兰已经连夜赶回禾丰城,墨荷为谢蓁蓁更衣,她眉头微蹙还为着昨天父亲被突然召进宫的事耿耿于怀。
探子回报,是丞相上奏拿父亲下属进京报军情,却在私下约见父亲后的回程中暴毙身亡之事大做文章,虽然丞相和太子沆瀣一气,但其中恐怕不乏有人在暗中推波助澜。
“城主,人在紫香院。”流七轻扣门,道。
紫香院是京城最大的妓院,来往客人络绎不绝,是上好的消息勘探场所,蓁蓁曾经屡屡尝试替代,却从未成功,只得用钱庄和赌场代替在京城的消息渠道。
“诶呦,这位小公子看的眼生,是第一次来吧,快大厅落座。”紫香院并非寻常妓院,就连老鸨都是风姿绰约,眉目含情。
谢蓁蓁手拿折扇,乌丝全部用一个玉簪束起,扮作男子却也难以掩盖弹指可破的肌肤,脸上未施粉黛,一双清新似水的眼眸带着漠视一切的冷淡,仙子般脱俗气质。
谢蓁蓁带着流七择了一处视野最好的位置坐下,老鸨就凑了上来,一脸谄魅,说道:“小公子可有什么喜好偏好,奴家好为公子推荐。”
谢蓁蓁从腰间取下钱袋打开扎口,是满满一袋的金子,老鸨多少是见过世面的,面上的镇静自若却掩盖不了她眼底的惊异。
“可见过这个人?”
谢蓁蓁边说着,流七走上前缓缓展开一个小像。
老鸨有些迟疑,在谢蓁蓁慷慨大方地再丢一袋金子在桌上时,她立马眉开眼笑。
“弯弯在三楼贵宾房呢,公子是要找她吗?”老鸨说的含蓄,看向三楼房间,谢蓁蓁站起身丝毫,毫不犹豫地带着流七直奔三楼而去。
眼瞧着逼近房门时,一大波官兵如鱼贯而入,谢蓁蓁侧目望去,李潇栎身着一身素紫色长袍,大门敞开,身后的阳光称得人高大异常,盛气逼人。
只见他高举皇令,掷地有声地说道:“官府查案!所有人滞留原地!违令者,杀无论!”他的眉目带着坚毅,窗户漏进来的光透在他高挺的鼻梁上,看在谢蓁蓁的眼里,比李潇朔还要好看,若是二人并肩而站,李潇朔装君子的书香气在他的英气前想来是要荡然无存了。
“哐当”一声巨响从屋内传出,谢蓁蓁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立马踹门而入,只剩下一女子坐在床边,看着凌乱的被褥和女子略带凌乱的发簪,不难看出,还有一人跑了。
谢蓁蓁的巨大举动自然也引起了李潇栎的注意,也不知他如何上来的,一阵风袭来,他脚步轻盈落在蓁蓁的面前,欲出鞘的剑硬生生收了回去。
谢蓁蓁与他对视,在他墨色星辰的眼眸里,莫名落了气势,他眼睛里带着战场上的狼性和血性,他总是掩盖着,却还是在剑即将出鞘的那一刻露出微芒。
半时辰后,紫香院外的一处巷口,官兵压着一男子和刚才屋内的女子上马车,人行远了,李潇栎才微微颔首向谢蓁蓁行了个礼,说道:“这女子还是要押回去过个流程,若与本王所查之事无关,本王一定派人将此女子送到府上,好让郡君问出家贼的下落,只不过……”
他的话顿了顿,笑的明媚,“只不过下次郡君还是不要做出这么危险的事了,报官才是第一选择。”最后视线瞥了一眼我身后的流七。
谢蓁蓁警惕地向旁迈了一步,正好挡住他的视线,“只是这种小事不想兴师动众,一个家贼罢了,左不过没丢什么贵重的东西,只是心头气不过才行事鲁莽,就不劳烦王爷的人再跑一趟了。”谢蓁蓁也冲着他回了个笑容,回礼后就带着流七转身离开。
晦气啊,真晦气,这人怎么跟牛皮糖一样,谢蓁蓁心想道。
那日的女子,很快就被放走了,就在她趁着夜深人静收拾东西准备跑路的时候,被打晕掳到一屋内,当她再醒来时,月光透进屋内,一把冒着寒光的匕首逼近了她白净的脖颈,将她控制地死死地。
谢蓁蓁慢悠悠地走到她的面前,手里拿着白玉折扇,腰间系着白色腰带,除此之外却是一身黑,一张面具完全盖住了她的脸,仅有一双眼射寒光,面具下的蓁蓁笑着挑了挑眉,问道:“姑娘这是想跑哪去?”
“你是谁!我与你素不相识,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你为何寻上我!”那姑娘倒也刚烈,一梗脖子冲着谢蓁蓁囔囔起来。
“胡海,认识吧。”
“不认识!”那姑娘头一别,果断地否认。
“我知道,你母亲是北漠人,你是被迫飘零到京城,胡海答应你带你回家,但是他在骗你,否则怎么会留你在这和我斡旋给自己争取时间!”谢蓁蓁的话接得很快,不给她一丝一毫思考的机会。
“你胡说!”
“我胡说,那你说你凭什么证明我胡说!”
“因为他就在前朝丞相府等我!”姑娘气得憋红了脸,直接脱口而出,说出她就后悔了,急得直跺脚。
闹鬼的前朝丞相府,还挺会挑地方啊,谢蓁蓁心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