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应该没什么比庆祝会更高兴的棸会了吧。”梦娜有些感慨,“不能一概而论,如果庆祝会同时也是毕业典礼呢?”麦斯维尔微笑着抬杠。
“笑是不能使人高兴的。”梦娜奇怪地笑了起来,肩微微抖动,多少有点猖狂的样子,“那如果换个人呢?”麦斯维尔看着仿佛要化身为杀人狂的梦娜,意有所指。
不过还没有等梦娜反应,他们便已经到了宿舍楼了,白鹭严肃的眼神扫过,梦娜只好停下了所有的动作。
“不得不说,学生终归还是学生啊。”念渊感叹,看着瞬间平息的梦娜,它由衷地说道。
“……”梦娜利刃般的眼神直刺向念渊,但是念渊对此视若无睹,浑不在意地落在了纳特的手上,似乎那里有什么存在着,“啊……”纳特迷惑了 ,他的声音有些低弱,不过无人在意。
念渊装成一本普普通通的书,仿佛打算大梦一场。
梦娜也不好强行将原本无辜的纳特卷进这一场莫名其妙的纷争,只好拂袖作罢。
“啊,说好的举行庆祝会呀……为什么感觉和葬礼没有什么区别?”梦娜感受到,但也无视了这种过于沉重的氛围,说出来一句非常普通而寻常的抱怨——只是嘛,在这种众人沉默的死寂中,再轻微的细语也是震碎沉默的雷鸣。
一时间,做出了如此不合时宜举动的梦娜成为了焦点。人们的目光都飘悠地换到了梦娜所处的方位,就好像梦娜在发表她慷慨激昂的演说一样。
好在黑鹭没有理会众人注意力的分散,而是直接说出来自己的目的:“下面,我这样发给你们一个很重要的东西——怪物卡。”这句话直接将人们的注意力重新转换到了自己的身上,不过也算是对刚才氛围的一种解释。很重要的东西……相当吸引人的一种修饰。
梦娜也收敛了刚才有些散漫而大胆的态度,显得有些认真起来。紧接着黑鹭简略地介绍了怪物卡的重要性,每一个人都十分认真地听着,生怕听漏一句。
不过嘛,在二十几个人的小队伍中,走神独自思考自己的事且不被发现也不是一件难事。麦斯维尔发出了一些细微的声音,他并没有多少表情,但显然他并没有注意和在意这件事。
和掠过耳畔的风一样平常而不易让人注意,不论是喧闹,还是宁静,“还以为你会更成熟点……或更叛逆……”一句不明所以的呢喃,不过并没有人发现并注意。
随着黑鹭导师说完最后一句“遗失不补”的提醒之后,考生们迫不及待地尝试将怪物收入怪物卡中,卡上显示出的怪物的各项指数使考生们对于怪物的了解更加的深刻。
这应该是一件非常轻松而惬意的事情,然而还是出现了两个小小的意外。
那位名叫布布路的少年和他的怪物一起上演了令人目瞪口呆的一幕:四不像轻易地咬住了怪物卡,然后咀嚼两下便吞咽下去,就像是对待一块饼干一样。
不过对于它而言,应该也的确没什么区别。“遗失不补。”残酷的提醒。
相较于这种行为来讲,念渊的不和谐举动就没有那么的滑稽和严重了。“不,我不要。”面对纳特的再三请求,念渊依然是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我不需要你们人类的这些小把戏、小玩意。”念渊看出了纳特脸上的迷惑和急切,“没有其他的什么原因,就是不需要。”念渊补充,它突然挺担心的。
“好吧……”纳特的声音明显低落了很多,脸上有一种遮掩不住的失落,但是他并没有表现出任何责备的意思。可能是所有人的怪物都进入到了那张卡里了吧,又或许这种行为隐隐地意示了些什么,念渊想到。它突然感到有些内疚,它并不想让他难过的。可是它也别无他法,它的确不需要,它也无法使用。
纳特小步走向将怪物已经收进怪物卡中的同伴。三人看着纳特和念渊向他们走来,总觉得氛围有点怪怪的,就感觉像闹掰了一样,然后他们注意到念渊没有进入到怪物卡中,他们在心里已经隐隐地猜出了答案。
三人十分默契地没有说话,纳特根本没有心情发言,念渊也没有任何可能打破这种沉默,于是此刻气氛就变得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尴尬的感觉。
梦娜试探性地撩起沉默的面纱:“纳特……你是不——”“嗯?”纳特抬头看向梦娜,梦娜立刻把口中的话吞了下去。
他的眼眸并没有跃动着平日里略有一丝兴奋的光芒,也没有平静时的安谧平和。与这些感觉不同,从他的眼瞳里梦娜看到了低落和一点点委屈似的表情,她第一次感到纳特如此难对付,不由得在心中斥责念渊。
所以说这就是平日里看起来好脾气的人,有牌气时更难解决吧。
戴纳有些犹豫,但还是说:“纳特哥……你不用多在意的……”戴纳还是没能完全说出自己的安慰,二人谁也没能说完整。
人们总是会为了莫名其妙的感受,去掩盖一些问题和语句。
纳特沮丧地坐在旁边的一把椅子上,太阳又往西边挪了一点,他背对着太阳,身影被阴影淹没,就像是行走在夕阳下的海滩上的人瞥到的泛起的泡沫。
四周的一切已经被欢声和笑语覆盖,这里可以上演一场滑稽的喜剧,亦然可以是一出悲谬的默剧。说话的声音在这里很寻常,但是他们却无法发言干涉到纳特的沉默。而念渊也没有任何动静,它此刻真的仅仅只是一本陪伴着孤独的主人的书。在声音中他们五个失去了声音。
盛大的庆祝会,吵闹的杂音不过是一种虚幻的背景,此刻仿佛置身于一个故事中的热闹聚会,而在故事中真正出现的只有他们五个,在动着的一切都是精妙的道具。
食物蒸腾的热气使他们看不清纳特的表情,而梦娜对麦斯维尔的眼神示意也因此无效,麦斯维尔看上去只不过是捉摸不清的混沌,梦娜不知该如何描述这种感觉,她将求助的眼神转向戴纳,可他也不过是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如同木偶一样笨拙僵硬。食物的热气如同庙堂里诡异的熏香,让一切迥异。
麦斯维尔终于撕破这戏剧幕布的幻想,世界又归为普通的喧哗的世界。纳特在那无精打采地坐着,仿佛快要睡着了。“我说……你是不是有点玻璃心呢。”这句话显得恶毒,并且不合时宜。
“……”梦娜的表情瞬间凝固了,她真的是……想哭。梦娜不敢想象纳特的接下来的动作。戴纳的目光顿时充满了责备之意,他张了张嘴,但什么也没有说出。旁边的念渊的平静突然带有一丝汹涌的意味。
麦斯维尔盯着纳特,他好像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说了些什么。梦娜无言以对,面对纳特突如其来的低落,也是完全意义上的低落,麦斯维尔选择火上浇油。
可是纳特没有回答,他的双眼终究还是合上,他的头因为失去意识的支撑而向桌子砸去,梦娜急忙向前一步,而戴纳比他更快一点——可是他们……都没有赶上——但没有巨大的声响产生。
一团黑雾拽住了纳特的后衣领,梦娜看向了念渊,它依然悬浮在那里,那一刻它并不像是一本书,梦娜感觉自己在那一瞬间看到了一个鲜活的人影,那种感觉很快又消失在了下一个感觉中。
梦娜转身给了麦斯维尔一拳,然后冷漠地背过身,回去查看纳特的情况。麦斯维尔感觉到疼痛在蔓延,而那种疼痛并不仅仅只是生理上的。麦斯维尔像是一个充满黏腻海水的浑浑噩噩的梦里惊醒的人一样,猛然意识到了刚才所有的一切。
他伸出了右手,嘴欲张又合,然后右手无力地垂下了。
另一边的念渊把纳特的袖上往拉了拉,映入眼帘的是涌动的绿色疱疹,如同邪恶的女巫酿造的魔药上翠绿的妖异泡泡。它们不知何时开始侵蚀男孩的身体,而男孩却对此视而不见,假装无事发生地和伙伴玩闹。
“该死,我早就该察觉到……像他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仅仅是因为那样的一件小事,就那么低落。就算是他那么敏感,也不会表现成这样。”念渊的声音里第一次有如此强烈的波动。
梦娜焦虑地说:“这和刚才那些考生身上的疱疹是一样的吧?如果通报上去,会和之前的考生一样成为失踪人口吧——但如果不这样的话,纳特又该怎么办?”念渊凝重地说:“这怪病虽然并不是致命的,我没有从中体会到一点死亡的意味。但如果拖下去的话,阴影就会逐渐浮现。而且也瞒不住。”
“我们还是交由导师处理吧,十字基地总不会为了防止疫病传播,杀人灭口吧。”梦娜不确定地说,“考试不止一次,但生命只有一次,纳特也只有一个。”
“不要……”纳特明明昏迷了过去,此刻却又虚弱地撑起身子,强打精神地说了一句。
“唉,好吧,这时候倔强了。”念渊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可能还会是一幅无力的微笑。显然,他知道其中的原因大概,但还是冷酷地断言:“命最重要。”
纳特轻轻地摇了摇头,但似乎这一下就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他无法再补充什么,无法告诉其他人他在想什么,但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念渊叹了一口气,说了一句不明所以的话:“还会遇见的。”可五位都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一份沉重的劝慰,梦娜、戴纳缄默了,麦斯维尔依旧呆立原地。
痛苦轻缓地撕扯着他们的灵魂,这种感觉难以言状,就像是突然吃到一粒花椒般酸楚,细微的疼痛如同蜘蛛网一样瘙痒,连绵不断且让人疯癫。这是一个已经熟悉的整体分裂的痛苦。
每个人都想说些反对的话,但他们却也无法说些什么——因为这的确是最好也可能是唯一的选择了。
意外的沉默使庆祝会显得苍白,毕竟并不是每一个人都快乐、兴奋。
“不用说这种丧气话,我有办法治好纳特哥——我们一定能继续一起考试的。”戴纳突然地说,这让人狂喜,即便可能只是一个无法成功的希望。
“行吧。”念渊干脆利落地同意了,至少它不会强行遣送纳特去导师那里了,念渊似乎对于戴纳口中的办法已经通晓,没有开口询问。
梦娜有些摸不着头脑,她的脑海里迅速地滤过了无数种可能,她不难猜出那个答案。“东塔楼?我也一起去。”麦斯维尔抢先说出了梦娜心中的谜底,这个回答让人略感意外,毕竟他才刚说过一句过分的话,不过换言之,也仅仅如此。
麦斯维尔面色如常,让人难以捉摸透他在想什么,又或者对他而言,这只是一件非常普通的事。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心里的惭愧,纳特无论过去还是现在都是无辜的,甚至也是纳特最早在这个团队里接受了他。而他却说了如此让人难以忍耐的一句话,他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纳特,但却在不知不觉中伤了他。
“喂,你们可别忘了我。”梦娜举起右手说道,她刻意表现得一派矜持,似乎以表示自己的“勉为其难”,然后、然后——她下一秒掌不住了,麦斯维尔和戴纳意味犹深的眼神和表情使她不由得地笑了。
“大小姐一如既往的高贵冷艳啊。”“别说了,再说我就要用精致礼貌的言辞贬斥你了。”和平常一样的两三句调侃使麦斯维尔微笑。
“那个,现在去东塔楼找找线索才是正道吧。”戴纳无可奈何地叉着腰,对两位不靠谱的队友说道。
“是耶。”梦娜扶了扶额说道,感觉自己完全跑偏了。
“那……我们走了?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不,你还是陪着纳特好,他总是需要一个人照料为好。”梦娜对念渊发表了临走的最后一句话。
“去吧……这小鬼很在乎你们。”念渊瞟了一眼了纳特,然后说道。
“嗯。”梦娜回复了一声,眼中多了一份坚定,不过这份坚定也许从始至终都存在着,只不过它所代表的意义不断变着。
三人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热闹欢腾的庆祝会场所,身影融入暮色之中,月亮的眼眸迷糊地睁开,太阳则在西山之下沉睡。
麦斯维尔偷偷回首望了一眼,说到底他们的目的也只是为了守护那个人的笑容啊。不过这也不赖,就是了。
夜色缓缓地将人间拖入浑噩的梦境,但仍然有灯火的光晕默默地抵制着睡眠和黑夜,在寂静的深处发出炽热的声音。我们踏着夜色的黑暗前行,除了意志以外的一切恐怖都是背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