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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年岁岁再无今朝

别离在今晨

三娘,

这是你走的第十三年。

院前的花都开了,姹紫嫣红的煞是好看。隔壁的莫家新添了一位男丁,说是自家终于有人传宗接代了,很是开心。

三娘,我想你了。

你想过我吗?

大抵是有的。毕竟你以前天天跟在我身后,谁来都拉不走,大抵,是欢喜我的。

苏家满门抄斩,家父拼尽全力也只救出了你与二郎两人,却在送出城的路上被人劫走,流亡了好几年。我为了找你云游四方,那时,你可曾想过我?

当年皇上让我择妻室,我选了你,他却皱了眉,说你不够贤良淑德,没有大家风范,撑不起一整个元帅府,让我再好好想想。

我未发一语,只定定地盯着他看。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他想干什么谁都明白。

三周后,元帅府果然接到了赐我成为平乐公主驸马的圣旨。之前我姑母入宫,深得他的宠爱,我便跟着沾了光,入了几次那深宫,同他下的那几个崽子也有些来往。

丞相见当今圣上昏庸无道,早就起了谋反的心思。他将自己的女儿送进后宫,再在前朝铲除异己,一手算盘打得响。

我与七皇子为伍,想等丞相差不多推翻整个王朝时再与禁军一同将他们全部铲除。

这是我的雄心,亦是我想给你的未来。

可我忘了,苏家对圣上最是忠心,最是丞相的眼中钉。

平乐公主一事过后,我本想给你解释一下,可你却不肯见我,日日将自己锁在房门之内。

我那时也天真的可怕,以为来日方长,以为我同你之间还有无数的时日可以挥霍,以为丞相不敢如此张扬,一开始就对苏家下手。

可只过了一周,苏家就被安上了与蛮夷勾结的名头,赐了诛九族。

苏伯父是文官,怎么也扯不到边境去。可皇上耽于美色,偌大的苏家竟是就被这个荒唐的名头给扳倒了。

苏家上下五百多口人,只剩了你与二郎。

那日我在家中被父兄关在房中,整整一日,听着隔壁传来的惨叫,疯了似的锤墙、摔东西,到最后甚至跪在地上央求他们放我出去,让我见你最后一面。

行刑人是丑时来的,辰时过了半刻,父兄才放我出了家门。

我至今记得看着我跪在地上时父亲的眼神,他冷冷地看着我,说顾家百年基业,不能毁在你手里。

我得到了赦免,什么都不顾了,只记得跌跌撞撞地向苏家跑。

推门进去,血流成河。之前名震长安的书香门第,现在就剩了一摊血迹。

据安福所说,当时我的眼中布满红血丝,一身玉白色的长袍脏乱无比,在血迹斑斑的园中转了两圈,忽的就笑了。

笑着笑着泪就流了下来,边哭边跑去了你的闺房。

怎么能这样?他丞相如何敢的?他如何敢将我放在心尖尖上的珍宝,欢喜到不敢开口的珍宝,把她存在过的痕迹全部抹杀的?!

我红着眼翻出你的衣物,死死抱在胸前,就像抱着你一般的,倾注了所有思念。

后来我为你造了衣冠冢,却偶然间听见家父同工部尚书的对话,了解到他们明白苏家的冤屈,打点关系让你与二郎去了南方,成了一个小官的义子。

我浑身都震悚了起来,所有的血液都冲到头皮,跑去将冢中的衣物都刨了出来,下定决心去找你。

可南方如此大,我抛开所有认识的人去找你,也找了整整五年。

这五年间我与七皇子一直保持着联系,除了找你以外还顺便了解南方的风土人情。中途遇见了位隐士,治好了我多年的咳疾。他问我要不要同他学医,我思揣一番,应了。

于是我同那位隐士一边云游南方一边给你瞧病,这样的日子过了三年。

四年后的我终于在云游之时找到了你的的住所,可你却不见了。三娘,你怎能如此?我费劲心思找你,你却每次都在错过。

二郎我倒是见到了,只不过他同我说话时眼睛一直望着别处,不肯看我。我问他你在何方,他却忽的泪流满面,说你在外流亡时染了风寒走了。

我白了脸:明明七皇子说他已经摆平了那些丞相手下的人,让你平平安安到了南方!

二郎哭过之后却冷淡了下来,将我赶出了府。出门前,我听见他淡淡地说,以后别来了。

南方的春花开得正好,前几月皇上才新选了几位妃子,明媚的阳光投在我身上,微风拂过,我却是连泪都掉不出了。

三娘,我找你找得好苦啊。

我送了几封信去质问七皇子,他却道他在下属送信后真的见过你在城外,很可能是二郎骗我的。

为什么?为什么二郎要骗我?你也躲着我?三娘,我们朝夕相伴十五载,青梅竹马的情谊骗不了人。即使你从未说过爱我,我也明白你的心意。

可是现在我找不到你了,三娘,你在何方啊?

我应七皇子的要求回了长安,即使顾家将我除名,当没有我这个儿子,我还是回了长安,进了太医院。

那位隐士的医术精湛,我只在他手下习了四年医术,就成了太医院里的王牌,日日被娘娘们传唤。

我那时遍寻不到你,只好先完成自己的事业。只是我在后宫,发现了一位娘娘,同你的眼睛很像。

不,不是很像,是一模一样。

只是那时我以为她不是你。只是一双眼睛和做事的风格而已,她又如何能够代替你呢?

三娘,你为何不与我相认?你为了报家仇混进后宫,用假的面皮获取了千万般的宠爱,却日日用悲哀的眼神看着我。

你与二郎唯恐将我拉下水,想自己报了这家仇,却没有想过我也是。

三娘,我早就爱你入骨,这家仇叫我如何能忘?

于是当时的我便被你蒙在鼓里,看着你用假的面皮同我说话便一阵烦躁,恨为什么你不在了世间却又来了一个同你如此相像的人,平白让人不适。

后来丞相蠢蠢欲动,你却先发制人地将皇帝毒死,被无数禁卫抓了起来,关进了大牢。丞相紧随其后,三天之后便发起了叛乱。

如今的我一直在后悔,为什么当时没有看出来那位娘娘就是你?为什么要厌恶她?如若不是我意气用事,三娘,你我今日的结局又是否会不同?

你被关在牢里,二郎来救你时被禁军发现,那些毫无人性,从小就只知道效忠皇帝的畜牲直接将你们斩首示众,却没有起到任何效果。

丞相还是攻进了宫里,我与七皇子还是将他扳倒了。

事成之后我被尊为国师,却在黑夜里登上了示意台,抚摸着你的头颅。

然后,我发现了你的假面皮。

我颤抖着将它撕了下来,我日思夜想的三娘就这么出现在了眼前。

三娘啊三娘,你为何如此狠心?

我倒情愿你真的像你的眼睛里告诉我的一般爱我,而不是像叶公好龙一样浅薄的欢喜。这样我就不用像那时一样,在黑沉的夜里抱着你的头颅,哭的肝肠寸断。

三娘,你可曾真的爱过我?

小的时候两家父母开过玩笑,说要让你同我订娃娃亲,我那时七岁,你才四岁,你一点都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我那时却真真切切地把你当做我未来的妻子看待。

后来我去上了私塾,你抱怨说我都不太理你,却不知我每日有早起锻炼的习惯,每次都要清洗干净身体后再翻墙过去同你说笑。

我在你死后苟活了整整十三年,一点点把齐的江山治理得井井有条,然后便功德圆满,如今想追随你去了。

三娘,你二十三年前说过,要是嫁了人,定是要在自家门前做一个秋千。现在我在院子里为你做了一个,下辈子你可愿嫁给我?

这些年来我从未说过想你,你不要怨我。三娘,我是真的爱你。爱到疯了,倦了,寒了,却还是不肯放手,爱到了骨子里,连你的下辈子都贪心的想要。

三娘,我见你来了。

齐明十三年,顾康德公暴毙于无名墓前。此前无妻无子,惟幼时与邻家三娘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有传言道,那无名墓便是顾康德公为三娘所建,以此祭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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