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钟离眉目疏朗,自在地摇着刚刚在古玩店里买的、印有字画的扇子。
钟离看见魈微微蹙了眉,于是轻轻点上了魈的眉心。
魈这才发现自己在不经意间露出了略有疼痛的表情。
他说:
“无妨,好像有点磕到了。”
魈假装摸了摸自己被布料包裹的肘部。
魈不知道钟离一边翻着菜单,一边用眼角的余光观察他。
钟离的观察,始于魈注视他的视线的偏移和飘忽不定,这有些反常。
面无表情的时间太久了,牙关好像有点咬住了,发生了什么?
魈被剧烈的疼痛折磨得无暇他顾,他不知道钟离也在偷偷注视他。
看他为钟离倒了茶水,手抖了一下,然而茶水却没洒出来,倒茶的方式很熟练;看他不太自在地询问店小二茶博士刘苏的说书今天下午什么时候开场;看他坐在自己的旁边一拳的距离,一动也不敢动,拘谨得像一块冷冰冰的石头。
有点可爱,还觉得有一分“不太常见”。
钟离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想,可能是因为他不记得的前尘往事的缘故。
不过——
魈又在欺骗自己,钟离想。
没有发生魈的肘部被撞到的事情,魈挺着腰板坐得直得像一根青竹。
假如这是魈不想让他知道的事情,钟离也不会当面询问。
夜叉少年是那么执着地想要和他“出去走走”,他没有办法拒绝他的这份强烈的愿望。
钟离那双金目淡淡地望着魈,眼睛里没有欲望,只有一种神性的东西默默地在孵化着。此刻的钟离,他并不像一个人类,反倒是昔日的那个岩之神一般。
不过钟离自己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这一变化。
在钟离自己的认知里,他不管是兽还是人,都始终是璃月的一部分罢了。关于自己的身份,他实在没有什么值得纠结的。
他有一种预感,他始终能记起一切来。
但不知为何,那夜叉少年并不那么希望自己能够记起之前的种种。
这也实属正常。
魈的举动正是坐实了他们并非恋人的事实。
可推理到这步的时候,钟离的内心却凭空生出说不清道不明的深沉落寞来——就像炎炎夏日凭空落了一场鹅毛大雪,那么快、那么猝不及防地就融化了。
钟离平生喜欢许多名贵精细的物件,也收藏了许多。
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少年是他柜里最易碎最华美的那个瓷器,珍藏了那么长的时光,有着朴实无华的莹白光泽和流畅的转角弧度,就连瓷器瓶身的花纹也与钟离的爱好极其相似。
若是找到雕刻这一瓷器的匠人,钟离定能与那匠人成为无话不谈的知己。
或许——那个匠人正是自己也说不定。
无论如何,在此时此刻,外面下着杏花微雨,他想知道这个少年能为“恋人”的谎言做到哪一步。
钟离是记起来什么了吗?魈并不确定。
但假如记起来了的话,他就不会如此坦然地和自己同坐一席了,仅仅是街上发生的事情,就足够让钟离大人对自己勃然大怒了。
他翻开了菜谱,研究了一下钟离勾选的菜肴。
他的金瞳微不可见地闪烁了一下。
“杏仁豆腐”。
魈的眼角余光在钟离脸上微微划过,钟离面色如常。
幸好,只是错觉。
镜头拉远,万民堂的牌子熠熠闪光。
—
魈他霎时间感受到,一道猛烈的疾影,正往钟离的背后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