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圣诞节汤普森先生都会和我的父母通话,今年不同的是,他们通话结束后我会飞奔到电话边,要求和他说说话。
“拜托,只有汤普森先生能解答我的问题,他可是哥哥的老师。”我跟父亲撒谎诉说着这个不存在的问题。
“好吧好吧,给你。”他把电话给我。
“喂,汤普森先生,您好,我是林安,您还记得我吗?”
“当然!聪明的孩子!”
“祝您圣诞快乐,先生。”
“圣诞快乐!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就是单纯的想祝您节日快乐。那个,迪鲁西教授在吗?”
“他在,就在我隔壁做实验呢!”
“噢,汤普森先生,方便帮我叫一下他吗?”
“没问题!迪鲁西!快过来,有人找你!”
电话那头传来玻璃摔碎的声音。
“搞什么!噢林安,他可能不太清醒,他来了,我把电话给他。”
“你好?我是卢基诺·迪鲁西。”我再一次听到了他磁性的声音,这次它们伴随电波而来。
“你好教授,我是林安。您还记得我吗?”我的心怦怦跳,仿佛我的肺已经被挤到了嗓子眼,还好只有我自己能感觉到。
“你好林安,我当然记得你。”
“那太好了,我想祝您圣诞快乐,工作顺利!”
“谢谢。那我祝你身体健康,学业有成。”
“谢谢教授!”
沉默片刻后,他问道:“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嗯,没有了。”
“那么你要好好努力哦,我在这里等你。”
“好的教授,我一定不会辜负您。”
“再见林安,我的实验还没做完,我得走了。”
“嗯,再见。”
他走了,听筒传来汤普森先生的声音,我随便和他扯了几句便挂了电话。
快了,就快了,再熬一年我就能上大学了。
老师总说中学三年过得很快,弹指一挥间它就消失了。但我觉得最后的那两年格外漫长,我常常用书本题库填满我的生活好让我有事可做,无法预料的是,每当我吃饭时、如厕时、睡觉时他就像病毒一般在我全身各处飞速增长。我可以毫不怀疑地说只要剪开我一小块皮肤,你就能看到他“充斥”在我的人皮外壳下,比沙棘扎根还深,我拿他根本没办法。
岁月漫长是因为有了牵挂,我贪婪的心渴望靠近他。
事实证明,坚定的目标、源源不断的动力、执着的奋斗是成功的第一步,我被波罗派大学录取了,我梦寐以求的学校。
那两年惨淡的没有他的时光在我脑海里还没有一块布拉塔奶酪清晰。西尔维亚没有再上学了,她回到了子爵府。亚历山大去了国王学院学政治,也在伦敦,我得找个时间好好和他谈谈取消婚约这件事,我心有所属,这对他来说不公平。
没有忧伤,我几乎是喜悦地告别了父母和艾玛姐姐,乘坐火车来到伦敦,我已经等不及要和卢基诺见面了。
生命科学学院迎新晚会上,他坐在主席台上,坐在一群中年男人中央,是那么的光彩夺目。主持人是这样介绍他的:“研究爬行动物的卢基诺·迪鲁西教授。”他站起来挥手致意,穿着那件洗得快褪色的白衬衣,这次扣上了扣子,但我还是能看到他精致的锁骨、他颤动的喉结。他依然是脏辫发型,没有蓄胡子,下巴干净整洁,皮肤白皙。光阴似乎漏掉了他,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老去,依旧意气风发,是我爱的模样。
院长的演讲再长都没关系,反正我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屁股坐麻也没事,我能一直看着他,这样就好。
他看到我了,他对我笑了。
我不得不承认,他的一举一动能轻易地牵动我的心,它早就已经完完全全归属他了。
漫长的迎新晚会终于结束了,教职工先行离场,他走出门消失在暮色中,轮到学生离开时,我从一群男孩当中挤过去,尽可能快地挤出门。在黑夜中找他并不容易,但我一眼就看到了他月光下发出银光的头发,我迫不及待地快步朝他跑去。
“迪鲁西教授!”我有些气喘,赶上他不太容易。
“是林安啊,好久不见,恭喜你考上了波罗派大学。”他放慢脚步,和蔼地笑着。
“好久不见,教授,呃,您最近好吗?”我不知道该和他说些什么,但我就是想找他,可每当我在他旁边说出蠢话时我又会后悔,当我鼻尖萦绕着他的气味时我又觉得一切都没关系了,蠢就蠢吧,我已经获得了最好的回报。
“我很好,你呢?”
“我也是。”
“好啊林安,你怎么还没和我打招呼?我都在他旁边半天了,唉,老了老了,学生不喜欢了。”
我这才发现汤普森先生正和卢基诺还有我并排走着。
“抱歉,汤普森先生,我没看见您,我怎么会不喜欢您呢?”
“哈哈哈哈,原谅你了。林安,我看了你的试卷,你真的很优秀,过两年要不要进我的实验室?像你哥哥那样。”
“不应该是你汤普森,我打赌她会去李斯特那里的,她志不在此。”卢基诺说。
“李斯特?我没想到他也是生物老师,我以为他只是音乐家呢。”我纳罕道。
“约瑟夫·李斯特,你在想什么?”卢基诺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我的脑袋,“他对灭菌有些研究,我想你会乐意去他那里。”
哦天哪,我还没学到那一步,我甚至还没确定肺痨的病因是不是由细菌引起的,但是他记得我的目标,我今后奋斗的方向。
“好好学习,林安,我们俩会盯着你。”他们两个丝毫没有商量,默契地做出了同样的动作——用剪刀手戳完自己的眼睛再指我,要不是他们的姓氏完全不同,我真的会相信他们就是年龄差很大的亲兄弟,哦不,应该是父子。
我大概是跟着他们走到了教职工宿舍,这里很陌生,我有些分不清东南西北。
“时候不早了,你早点回去吧,学生宿舍在那边,快门禁了。”汤普森先生指了指远处那几栋楼。
“好的,晚安汤普森先生,晚安迪鲁西教授,我走了啊。”
“晚安,林安,明天课上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