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温渐高的午时,让人忍不住的犯困,我静静地躺在靠窗的床榻上,眼睑闭着,又忽然睁开,脸旁挂下几滴冷汗,转头看向窗外,刺眼的阳光从地面反射进瞳孔,猛然一下从奇妙深邃的苦涩梦境中醒来,感受着顺着脸颊流下的汗水,实在说不上感觉良好呢……
方才的梦境不断在脑内循环,如同让人上瘾的音乐一般,那到底是怎样的梦境呢,冷汗不断地从头部和背部的毛孔中分泌出来,不断地挂满了全身,微微浸湿了衣衫,换季期的微风从半开的窗口吹来,带来些许的凉意,直透骨髓。
我的朋友的奶奶得了癌症,是G4级,家里人看治不好就不管活了,此时家里除了旁支的亲属,也就是舅舅叔叔这类,就只剩下了他的母亲,他的父亲在几年前打工时出了意外,送到医院抢救之后送进了无菌室,在里面只待了七天,因为没钱,当时准备接回家,医生给了两个选择,一是不拔呼吸管,就这样痛苦的熬着,最好的结果就是熬成植物人,另外一个就是摘掉呼吸管,就这样不痛苦的上路……呼吸管是他亲手拔的,那一年他十六。
在他的亲戚把他奶奶扔在医院里之后,除了他天天去,就再也没有人去看望老人家了,后来有一天老人家突然对他说想吃家门口的那家糕团店卖的桂花糕,他就用自己在外打工的微薄的工资给老人家买了好几块,看着老人家的精神状态日渐下滑,他跪在老人家的病床边崩溃的大哭,他当时是这样说的,“家里没人管你了奶奶……对不起……我没钱救你……原谅我……”
第二天老人家就走了,桌上放着吃剩的桂花糕和一张小纸条,纸条上歪歪扭扭的很用力的写着这样一行字,“奶奶不拖累你了,乖孙”。那一刻老人家或许很想妈妈吧……
我朋友本来是很喜欢海洋的,他本来也准备去学海洋专业,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几件事的影响,他选择了从医的道路,他并不擅长这方面,所以他学习的非常辛苦,不过后来他在考执业医师的时候,其中有一道题,考的就是他奶奶当年的病,他答对了,后来出成绩的时候他压线过了,他后来去了老人家坟上烧了点纸,我也去了,那灰落在他头上,我恍惚间看到老人家把钱给小时候的他,“这钱你拿着买糖吃”,他曾经跟我说,老人家之前来过他梦里,从口袋里掏出一堆五块、十块的散钱要给他,怕他钱不够用。
后来他去了市中心的医院工作,每天很忙,从早忙到晚,一天只睡一两个小时甚至没的睡,工资却少的可怜,除了不断被上级克扣,每次到手里只有一点点的死工资,除此之外就是按工作小时计算的工资,总共加起来才勉强果腹,大部分时间都要靠亲人朋友接济,尽管如此,已经非常努力的他却还要遭受患者的投诉和医闹。
某天难得正常下班,他躺在家里的沙发上,看着某博主的带货直播,准备给母亲买点东西,刚刚吃完饭的他睡意微微有些上头,眯着眼睛,仅仅用耳朵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声响。
“说实话,你们医生这么多年工资没涨,到底有没有好好工作……”
他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声音一愣,脑中先是一片空白,然后不断闪过自己日常生活的一个个片段,坐诊的时候一天几百个病人,在急诊的时候一天十几次甚至几十次上百次抢救,往往是到饭点都来不及吃饭,等到好不容易能吃饭了,饭已经凉了,吃一口就又要放下筷子,……忽然间,医院又打电话过来,要他去干活,他叫了一辆出租车,在车上,他一直在想,自己到底是哪里还不够努力,但他并没有足够的时间去思考,很快他就到了医院门口,在办公室换好衣服,就继续奔赴了抢救室。
我回过神来,我已经坐在了花园的茶桌旁的摇椅上,我的那位朋友现在就正坐在我的对面,他穿着一件白色的薄风衣,就这样看着我,见我回过神来,就继续低头看着手里的书。
“你还好吗?”
阳光照在我的脸上与膝盖上,暖洋洋的感觉刺激着我的神经,我感受到这温暖的背后隐藏着寒冷,隐藏在骨髓中的寒冷。
“啊……不必担心。”
他浅饮了一口杯子里的杏子茶,茶杯中冒着热气和香气,我动了动鼻尖,随手从糖罐中夹出三块方糖放进杯子中搅拌,方糖在茶水中不安的咕噜咕噜旋转,然后融化,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选中,不过百样苦自有百样人受,他或许就是其中之一吧,我尝了口茶,苦涩,又吃了口甜点,依旧苦涩。
我将茶匙轻轻敲击银制的茶杯托盘的边缘,在音波的回荡中,我与他好似跟随者古代鱼在海水中游转,周围是珊瑚,礁石,鱼群,砂砾,一切都那么美好,却又那么让人窒息。
“你是不是因为听说了这样的事而讨厌我愚笨呢?”
“不会哦。”
我弹了一下他的头,他是无比温柔的人。
安心吧,这个世界,今天也在不停的旋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