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繁华的东京银座，一处少有人迹，宽度仅容一两人通过的小巷内，在黑夜暗淡却又让人感到安全的背景中，Bar Lupin酒馆的招牌显得有些显眼。推开门，第一眼看到的是太宰治的照片和一众文豪的签名，都被放在玻璃相框之中，静静地放在那里，就像一个时代的切片。顺着窄小的楼梯来到位于稍低于地面的空间，地下一楼，这里是吧台，一位穿着西服的老酒保站在吧台后面，默默擦拭着酒杯。这里的一切似乎都停留在上个世纪的样子，那个名为大正的时代的遗风，尽管他开业的时候大正时代已经结束了，不，或许……并没有结束。
我和叶来的比较早，此时店里除了我们并没有别的客人，我随意坐在了吧台靠左的的那个位置，以一个自己感到舒服的姿势坐着，而叶则端庄地坐在我的旁边。环顾四周，这里主要是以吧台坐位为主，吧台以外的坐席目测只有三桌。老酒保递给我一份菜单，用日文和英文书写，我大致看了一眼，基本全是酒类，尚有cheese之类的下酒菜可以点，但却没有轻食。我点了一杯酒保推荐的电气白兰地，而叶则点了一杯法式苦艾酒。
叶看着我的样子笑了笑，指了指后面的悬挂在墙上的照片，那是林忠彦氏给太宰治拍的写真，在酒保递给我们的宣传手册上有提到，这里曾经是无赖派三氏常来聚会的地方，而其中最出名的太宰先生，也正是叶的原典《人间失格》的作者，这也是我选择这次假期带叶来这里的原因。我看了眼墙上的照片，这才发现，原来此时我正坐在太宰曾经做过的位子上摆出和他相似的姿势，或许那时他点的也是电气白兰地或是苦艾酒吧，不过据说当时坐在太宰旁边的坂口安吾点的则是Golden Fizz。
酒馆里飘荡着音乐，酒保将酒端上来，玻璃的杯垫上有着五角星的花纹，杯子上则是菱形的花纹。电气白兰地黄色的酒液安静的沉在杯中，就像安静的斜阳，冰球漂浮在平面上，折射出五彩却又昏黄的灯光，晃在视网膜上，如同斑斓的梦境一样。苦艾酒则是像一杯绿色的静谧的森林，又像是长满了水藻的河水，方糖在银制的小叉子上燃烧，叉子架在矮脚玻璃杯上，焦黄的糖液融化滴落在酒里，形成白色墨水一样的悬浊。
我调整了一下坐姿，手撑着腮帮子，另一只手拿着杯子，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叶也一边喝着酒，一边向我讲述着她的故事，“您知道吗，我遇到宁子小姐的那天，也是在东京，那天下着大雨……”叶的故事里或许没有蔚蓝的青空，没有展翅的飞鸟，或许只有凌乱的回忆，拼凑成的一个个细小的琐事，但总是有一种美感，就像是一朵颓丧绽开的花，仿佛是温柔在此世的回响，带着无谓，带着颓靡与消亡，对死亡的渴望与隐瞒是她过去生活的主旋律，让人感到恐惧却又生出靠近的欲望……叶就这样慢慢的叙述着，苦艾酒那苦涩又刺激、带着点甜的气味，顺着叶的气息传到我的鼻腔里。
离开酒馆，我和叶向着隅田川边走去，今天晚上，在那里有一场烟火大会。
夏日的水汽扑到坐在岸边的我们的脸上，带来河水的气味，这是夏季特有的感受，河边的苇草蒹葭随风飘动，一对对男女从河边走过，或是驻足。微风拂在脸上，带来微微的凉意，痒痒的，但并未遮盖住夏日的炎热，游船从河面上走过，留下浅浅的倒影，鸟雀归巢，在树上叽叽喳喳地鸣叫着，身边也时不时传来人们谈笑的细语。
远处一个光点带着长长的光尾升上天空，然后在一瞬间分裂，变成漫天的光点，接下来是第二个，第三个……满天的光点照亮了我们的脸，耳边传来人们欢呼的声音，我感受到叶似乎抓住了我的手，我的余光看到了她慢慢扬起的嘴角，恬淡，文静，又美好，我笑了起来，然后慢慢说道：“叶，生日快乐。”
……
叶转过头来，却没有再看见馆主，她在墨紫色的水里沉浮，细微的光照过来，空气和水里都是飘动的细碎光尘，很美，但叶望着光，空空荡荡，只有无边无际的落寞与寒冷。这一切就像是飘飞的鸟羽，或是在暗流中飘荡的泡沫，脆弱到无法触碰，稍不留神便会无影无踪……“我的生命……在这种没有您的日子里会如同芭蕉叶一样，还没落地就腐烂掉，我预感到，或者说就是现在，就算我还活生生的活着，却已经开始自然的腐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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