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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妖非妖

我当道士那几年看到的奇闻故事

那一夜的金华,深蓝的天空中挂着一轮金黄的圆月,下面是一个江边的小镇,落着几户人家。某户人家的屋顶上,一只被这户人家养了三年多的白猫就这样蹲着,仰头看着皎皎月轮。

当几缕白烟从空中缈缈飞入那只白猫的口中时,它忽地啸叫一声,跑回了家中。

从此之后,总有过路人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这里,金华从几个繁华的商业小市镇变得冷清,金华猫的名号传得越来越远。于是官府下了悬赏令,挂出了三千金的赏钱,捉拿为害一方的金华猫。

悬赏令虽是发了下来,但甚至始终没有人见过金华猫的样貌,只知那是一只白猫,可以变化为人吸取行道人的体内灵力,却也不知道变化的人是男是女,样貌是否固定......

金华始终冷清。直到第二年,又是一个月圆之夜......

一只从南方渭州调遣到北疆淞绛城戍边的军旅暮宿在了金华。马困人饥,士卒们用镇边的江水抹了把脸,在镇子旁扎了营歇脚,派了一个小卒子到江边打渔解饥,却只给了他一根简易吊杆,甚至没有饵料。

那个小卒满心怨气,在将军面前却低声下气,应下了这个苦差事。

他拎着那木杆,独自到了江边,只得当太公闲来垂钓,不知何时遇姬昌......

奈何快过了一个时辰,已然到了夤夜,军中派人来骂了几回,却还是颗粒无收。

他盯了粼粼水面许久,头脑有些昏沉,却忽地听四周像是有人在轻声说:

“小先生,此处无鱼,还要再往下游走几里。”

那是个清澈空灵活泼的女声,小卒转过头,看见了一个穿着一身襦裙,面容干净姣冶的年轻女孩,样貌好似“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的洛水宓妃。她的眼瞳像是初春刚解冻的潭水,就这样看着他,看着那个垂钓小卒俊俏但仍带些少年稚嫩的脸庞。

他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致了谢,点点头,站了起来。

那个女孩走得更近了些,就在他身前,口中问着:“你叫什么啊?”

少年兵卒挠挠头,带着青涩的笑,答:“徐青。”

女孩也笑着:“我叫唐尺玉。此处无鱼,都被先前的金华人们钓光了......”

她站在小卒徐青身侧,边说着,边伸手触向徐青的背,要吸他的灵力。当唐尺玉纤细的手指刚触及徐青的衣裳时,忽然大雨滂沱,铺天盖地地洒了下来。

徐青忽然转过身来,从随身的行囊中掏出了一把伞,递给了身旁的唐尺玉。

唐尺玉忽一怔,收回了伸出的手,握住了拿把伞布满斑驳的木伞柄。

行道人总是匆匆,追逐着红尘。她无情地看着过客的生命流逝,可只有他愿意递给她这一把伞。

“呃,我还要接着去下游打渔,不然晚上要没饭吃了......”徐青仍有半个身子露在雨中。

“我这儿有下午抓的蚯蚓.....”唐尺玉将手伸入衣兜里,掏出了一布袋的小蚯蚓。

徐青说了声“谢谢”,又跑出了伞的遮蔽,到了下游,上了饵,举起鱼竿,抛向了水中央。

仅是顷刻,果然上了鱼,徐青用力抻着杆,扎紧脚步,小心地一点点往后退着,却正好看见一旁唐尺玉举着伞站在他旁边。

唐尺玉将伞举到了徐青头顶,看着一条二十多斤的鲢子上了岸。

“给你了。”徐青笑着举起那条鲢鱼,送到了唐尺玉面前。

唐尺玉又是一愣,用一只手举着伞,接过了徐青的第一条鱼。

之后又是第二条、第三条......

终于,在军旅营中将军的耐心耗尽之前,徐青拎着一网鱼,起了身。唐尺玉还在他身侧,举着伞和一条鱼。

“哎,你怎么还在啊......这么晚了,快回去吧。”徐青听着雨水哗啦啦打在伞上的声音,说。

唐尺玉点点头,往镇子的方向走着。

头顶雨雾中的月还圆。

徐青帮她拿着伞,到了镇口,他又把伞递给了她:“谢谢,不然我们晚上就要饿肚子。伞送你了,之后我再做一把就好啦。”

唐尺玉看着少年纯真的笑靥,只挤出一句:“谢谢。”

她一直看着少年的背影,直到他走得足够远,才跑回了金华镇上的一户人家中,放下了伞和鱼,成了一只白猫,跃上瓦面,看着圆月。

这一夜,她好像就是一个人。她的眼中不再只有猎物,金华猫妖第一次动了情。

第二天不到寅时,那支戍边军旅便要启程。徐青在队伍的最后,一直往金华镇街口的地方望。终于,他看到了那个女孩。

一面过后,队伍走出了金华。

自此,从金华到淞绛城的路上,无论是在甫津的秋水潭边、岱州的山间、栩承的市井中,人们看不到的地方,总藏着一只白猫。

队伍日夜兼程,终是在限期内迈入了雁回山下的淞绛城门。不出一日,又驰援雪原之上的北疆边关。

近日北方狄族大举入侵北疆,原先的守军死伤大半,于是朝廷令南方较为和平的几州遣派兵马前去支援,其中便包含徐青所属的这一支渭州兵。

徐青一到边关,便觉寒风刺骨,便见“瀚海阑干百丈冰,愁云惨淡万里凝”,他又听到有人在喊:

“北狄又来,整顿兵马,速去迎战!”

徐青全听将军号令,耐着寒冷,着上了铁甲,拿起了一把还没来得及磨刃的刀,便上了战场。他什么也想不得,只在没人注意的角落竭力挥着刀。

刚战起来的时候还好,时间久了,也卷起了暴风雪,守军将士还是禁不住地打起寒颤,然后北狄人常年居住在此,早已耐得住寒冷,打得守军节节败退。

徐青还在前线,前方的一片雪雾之中,能见度已降到了最低,徐青看不清四周情况,只能从始至终地挥刀,却听见后面的喊杀声越来越模糊,直至完全消失。

暴风雪越来越近,蒙罩了雪原上了一切——守军和北狄军队都迅速撤去了兵马,只剩下前线上困在风雪中的一个少年兵卒。没有一个人路过,他蜷在雪地上,一直发着抖。他的头发和睫毛上渐渐结起了冰晶,嘴唇成了恐怖的深紫色,皮肤上现出了红紫色的淤血斑,他的呼吸渐渐急促,然后又低沉了下来......

暴雪一直在下,恍惚间,他感觉四周又骤然温暖了起来,就像来到了天国一样。

他艰难地睁开眼眸,每张一点都有撕裂一般的感觉。他看到有一个人正蹲在他身前,手中盘旋着几缕白烟,那白烟又缓缓流入了他的体内。

发须上的冰晶融开,他的面庞迅速恢复了红润。他再看眼前时,只剩下了一只白猫,虚弱地躺在雪地上。

徐青用手支撑起了身子,抱起了那只白猫,用身体为它遮掩着风雪,摇晃着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地,向着雪雾中朦胧的一片雁回山走去。

他每走两步,总要喘息上几口。他从行走,到了跪行,到了爬行,终于走入了雁回山的林间,不再有风雪侵扰,要比外面温暖很多。

他和白猫都躺在了山气氤氲之中,也不知过了几个时辰。

“醒了吗?”徐青一直闭着眼但始终没有睡去,听到身旁有动静,于是问道。

“嗯。”他又听到了许久前,在金华江边听到的那个女孩的声音,但有些怯然,“我......我去抓鱼。”

“雁回山这边从来没有鱼。”徐青说。

“有的。”

“没有。从淞绛城过来的时候听当地人说过。”徐青又说。

“有的......那我去抓鸠子......”

徐青点点头,又闭上了眼睛,心中已明晓一切——她,那个女孩,始终是曾危害金华、官府悬赏几千金通缉抓捕的金华猫......

“小心些。记得帮我找几根结实些的树枝,我做把伞......”他还是说,脸上似乎绽出了几分笑。他听到了几声脚踩在沾过水的落叶上所发出的响声,不知道她是否听到了他的话。

他还是躺着,直到身体几乎完全恢复了过来。他看到唐尺玉静静地蹲在他身旁,生了盏火,手中有一只断了脖子的山鸠,已经清好了毛,用一根干净的木棍穿好了,正放在火上烤着。

徐青又用手撑着,缓缓坐了起来:“我一会儿还要赶紧回去,血战过后,我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要是李将军找到这儿来,可是不好的。再说我还要回去接着守边......我知道你能取人之灵,但你不要杀他们好不好,他们人也多,你就在雁回山上找个地方好生躲着,莫要让他们发现了......”

“我不杀人了。”唐尺玉声音很轻,看着身前的徐青。她一只手举着穿着山鸠的木棍,另一只手又攥起了身旁放着的另几根木枝:“我找好树枝了。鸠子还要一会儿才能烤好,你再在这里呆一会儿再回去好不好?”

徐青看了看唐尺玉,点点头,说:“谢谢。”

风霜正侵蚀着稚嫩的少年,但唐尺玉看来,徐青还是那个金华江边雨中递给她一把伞的徐青,从来不是红尘过客。

一盏火燃得越来越旺,驱走了风雪。

寒日之中,徐青和唐尺玉分食净了烤山鸠,徐青便要起身告辞,唐尺玉不好再留,只听徐青唤上一句:

“尺玉。”

他该唤她唐尺玉,而非金华猫。

唐尺玉转过头来,徐青手中正举着一把小木伞,做工有些糙,能看出是赶出来的。

天空放了晴,白云飘飘荡荡。她笑了笑,看着徐青下了山。

之后近半个月的时间里,戍边军营中议论纷纷——无钱无名也没什么武艺在身的小卒子徐青是怎么从暴风雪中活下来的?

而半个月后,徐青又成了角落里那个无名小卒,那个姓李的军营将军让他养马他便养马,让他烧饭他便烧饭,让他去边关守个半年多的他便去......

两年后,军营里的干粮吃完了,将军写了无数封信到官府里,却总等不到支援,甚至到后来连回信也等不到了。将士们只好计划着上山去打些山鸡或是斑鸠,但总是无功而返,只好挖些野菜回来煮着吃。久了,守军们意气消沉;再久,军营里饿殍满地。

不过好的是近来北狄入侵得少了,规模也小了很多,将士们用不着费那么多的精力在战事上。

但这也不是长久之计。

帐中,徐青叹口气,还是铤而走险趁着夜色,溜出了营,上了雁回山。险的不仅是他徐青,更是悬赏令上的唐尺玉。

上雁回山的路上,徐青琢磨好了——营中不少将士知道徐青会些木工,他做了一把弓随身带着,回来时他说那些山禽是他用弓打下来的便是。

雁回山上,徐青猜得没错,白猫一直盯着从军营那个方向上山的路,见徐青来了,白猫立即蹿下了树冠,变成人形,带着烂漫的笑靥站在了徐青身前。

“我......我想请求你帮我抓几只山鸠作吃食,营里的将士们快饿死了......”徐青先开了口,有些吞吐。

“好说。”唐尺玉一笑,当即应了下来。

她还是穿着那身带些金华渔家特点的襦裙,他还是来为军队谋食,好似初见时那样。

唐尺玉还是到无人处才变为了白猫,几步跑上树去,徐青帮她在树枝上放好了干瘪的秕谷子,静待着有山鸠觅食路过,然后白猫飞身将其扑下,再变为人形,吸取了灵力,将山鸠的肉体递到了徐青手中。

过了将近一天的时间,始终没有人发现徐青的消失,而雁回山上,徐青和唐尺玉捕够了十几只山鸠,徐青在每只山鸠上都穿出了箭孔,谢过唐尺玉后,便返回了军营,送到了火夫那里。

他又回了帐中,想着军队里剩的人不多了,这些山鸠够他们吃一阵子了的......

而守军里的火夫见徐青突然打到了这么多山鸠,却是一愣,于是上报到了将军那里。将军闻言,赶到了火夫那里,看着一地身上穿了孔的山禽,忽然,他将视线固定在了其中一只山鸠上,那只山鸠的颈部带着几缕白色的猫毛。

将军一蹙眉,忽一冷笑:“明日一早,绑上徐青,携他上雁回山。”

“是!”

“烧些山鸠,记得给徐青单独送一只去。”将军又吩咐着......

帐中,徐青接过烧鸡,谢过了兵吏,正要转身回到帐中,那送来烧鸡的兵吏却猛地一推徐青,与他一同进了帐。

徐青正要问询缘由,却听那兵吏低声说着:“将军知道了你跟金华猫有来往,要下令抓你和那猫,今晚找机会逃出去吧。”

说罢,那兵吏便即刻转身出了帐。徐青怔在原地,没来得及问他的名姓,只是隐约记得他左脸有一道很长的刀伤。

那个兵吏也是渭州兵中籍籍无名的一个小吏,家里人都死在了地主的鞭子下,他逃了出来,从了军,如今只在将军手下干着差事。他知道金华猫很久没有出来害人了,现在也知道了是金华猫给他们抓了救命的山鸠下来,只是市井上空留着官府的悬赏令,再打不起“为民除害”的口号了。

徐青往衣带间插了一把小木伞,带了把前几日刚磨好的刀,带了那只烧鸡,趁军营口守军懈怠了空,跑了出去。

他听到身后有人在喊“徐青逃了”,他更加拼命地跑,跑上了雁回山。

白猫仍然趴在直对着那条从军营上山的路的那棵树上。

“快走,他们找上来了!”徐青知道她一直在这儿,先开了口。

白猫成了人形,那个从未变过的唐尺玉就站在徐青面前。她在徐青面前,从来是那个唐尺玉,从未做过那只白色的金华猫。

徐青牵起她,往东面的林中跑去,唐尺玉一直呆在雁回山上,对那里的地形很熟悉。

李将军领着队伍,紧跟在徐青和唐尺玉后面进了密林。他们分辨不清路的时候,便砍倒了一棵棵树,开出了一条路,随着前面二人跑入了山脚下的一片原野,唐尺玉也是第一次来这里。

原野上流过一条江河,北方的冰雪消融后,全倾入了这里,而这条河的下游,流过金华。

河中跃起一条鱼,滞空不足一秒,又坠入了波涛之中。

但偏偏是这条河,拦住了他们的去路。仿佛人和妖的初见,就象征了不幸。

“你怪我吗?”徐青长呼口气,站住了脚步,忽然问。

唐尺玉也停了下来,像从前那样笑着,摇了摇头:“从金华到淞绛之后,我再也不信这世道了,我不信人妖殊途......”

徐青笑了笑,将那把小木伞扔到了河水之中,打起了涟漪边缘,又有一只鱼跃出了水面,鳞片被黄昏的夕光照着,光又砸向了水里,随波流向远方。

他和她立在岸边,看着将军的队伍一点点逼近。

“雁回山有鱼。”唐尺玉忽然提起。

徐青点点头。

“你我皆鱼,相濡以沫。”唐尺玉又说。

徐青转过头,看向唐尺玉。河水一点点淹没过了木伞,携着它远去。

“金华猫。”将军走上前,看着河岸边的二人,一字一顿地说道。

徐青眉头紧锁,满颜怒色的样子:“你们想一想,你们口中的烧山鸠,你们之后近半个月的无忧生活,甚至说你们的命——从何而来?!”

将军丝毫没有理会,只是走得更近了些,口中念着:“三千金赏钱,三千金啊......”

他身后兵士们大多也是如此冷漠而对赏钱充满憧憬,除了一个吏——一个左脸有刀伤的吏。他站在众兵士之中,低着头。

他,也不信这世道,却连挣扎也不敢。

“你们廉耻之心、羞恶之心何在?你们人性何在?你们岂可称人?!”徐青骂得上了头,要拔刀冲去,却是被唐尺玉拦了下来。

将军的喉只在唐尺玉身前不足五尺之处,虽然两年多来,她的灵力有所衰减,但仍能在瞬息间取他首级——可她没有。

那是曾经低声下气,马首是瞻,唯将军之命是从的小卒徐青。

那是曾经杀尽过路金华之人的金华猫。

因一句“不信人妖殊途”,于是逆了这世道。

将军一心念着赏钱,没再多说,当即下令,让身后的两个兵士上前挟住了徐青。徐青仍在大声叫喊,却始终看着一旁的唐尺玉,却无能为力。

将军已举起了刀。

唐尺玉站在河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不屈。

“你杀我,但请饶徐青一命......”她说,那是挣扎中仅有的哀求。

“好。”将军扬了扬嘴角,应了下来。

流向金华的河边,刀砍在了一个女孩的脖颈上,与常人无异的殷红色的血溅到了将军

脸上,也溅到了一旁的徐青脸上。

徐青听到,她说的最后三个字是:

“吾非妖。”

血流淌着,像是又一条河。

徐青无声地喘息着,几滴血色的泪淌了下来,汇入了那条河里,流向下游的小镇。

将军拎起地上女孩的头颅,号令兵士们埋了尸体,然后带着徐青回到了兵营。他手里的人头,渐渐变成了一颗白猫的头,一动不动。

世间再无金华猫;世间再无唐尺玉。

将军没有杀徐青,但将他发配到了西边的翡城,发配三十年。军营口,只有那个左脸上有道刀伤的小吏来送他离开淞绛,离开雁回山。

到翡城的一路上,他没有说过一句话。

之后三十年大漠风沙,催老了曾经的少年。到翡城后的最先十年,他目光呆滞失了神色,藏在角落,成了彻底的哑声人;再十年,他颔下的须丛生起来,头上的青丝成了白发,他不去刮,就像是一个老乞人;又十年,他再握不动那把钝刀,风沙蒙住了他的脸,谁也再看不出他是曾经的那个小卒徐青了。

若说唐尺玉之死是徐青落寞的起始,是引线,那么在翡城的三十年,则是积淀,是彻底击垮少年兵卒的过程......

三十年后,五十四岁的徐青在衙役的搀扶下,终于走出了翡城城门。

青丝染尽白雪尘,入城少年郎,去时臞老翁。

就好似故人词中所言:“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他看着世间,物是人非。李将军领过金华猫妖的悬赏后放弃了当兵,在都城凤棂中买了个大宅院落了户,结果不出一个月,便被发现死在了家里。有人说是金华官府为保一个诚信名号,于是给了赏钱,但金华猫许多年没有作害了,又不想白白失了这三千金,于是暗杀了将军,收了宅院和钱。

道理也明了——毕竟雁回山上的鸟为了区区几粒秕谷死在了白猫的爪下,为了三千金赏钱而不顾是非的人,自然也不会有好下场。

徐青叹口气,跟着两位衙役向北走去,从大漠到莽原,从谷地又走到了河川。

平川之上,徐青忽地往一旁一倒,纵身入了水中,溅起一圈圈的涟漪,又有一只鱼跃了出来。

衙役反应过来,也跃入了水中,再去寻徐青,却早没了踪影。

当徐青还是那个二十岁出头的那个初入军旅的小卒时,他看到唐尺玉就这样倒在他面前,他曾想过就这样葬在河里,但三十年的磨难也让他更加成熟。

于是他就随着波飘游着,濯洗着身上的泥疴和风尘。他听着身后没有了衙役们的声响,只有水声。水面上已到了向晚时分,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他想等那只飘了三十年的小木伞,但最终还是从水里冒出了头。经过水流的轻抚,他许多年未经打理的发须由尘沙沾染后的土黄色变成了白色,沾过水的衣衫皱在了一起,也遮掩住了上面的破洞。

他环顾着四周,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地方,那里有圆月,有游鱼,有灰瓦,有一个名叫金华的小商镇,唯独不见故人。

徐青一怔,上了岸,他无处可去,于是走进了镇子里,没有人认识他,他就当自己是一个远游归乡的老者。

这里不是他的乡,他只在这里呆过一夜,但这里是唐尺玉的乡。

他走在如今繁华的金华镇中,街巷两边遍是商铺,穿着丝帛绮绣的商人谈笑闲聊,在金华一个欢闹热烈的平日里,没有人注意到那个白发垂垂,枯瘦如柴,衣角还往下滴着水珠,头不止地转动,四处环顾着的落魄老翁。

老翁走过的街道旁,喧闹声中,有说书人正口若悬河,讲着三十多年前的一个不为人知的故事。

徐青觅了个无人处,抖了抖身上的河水,步履有些蹒跚地挤到了说书人面前的人群中,他看着那个左脸上有一道显眼的疤痕的说书先生,仿佛又回到了那时的雁回山。

说书先生说到最后,长叹着:“古有言曰‘人妖殊途’,金华猫后,本心若在,殊途亦得同归。”先生在身前的桌案上一拍醒目,看了看人群,看到了一个面色憔悴,腰间佩着把破刀的人,眉心微锁,声音略轻了些,说了下去:

“世道浇漓,不过落得一句:‘人非人,妖非妖’......”

他再去寻那个人,却已无影踪。

徐青坐在河边,等着天色渐晚,镇子里的喧嚷落幕。水中又跃起了两条鲢子。他看到一把小木伞飘在水面上,越来越近,伞面张着,好像一轮圆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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