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淮带着赵玉蓁往山北的丘陵处打马前行,这涂高山本是周边百姓们捕猎为生的地方,但近些年随着文帝逐渐平定地方,都城四周郡县的日子也都好过了不少,所以上山捕猎的人就比早年前少了些。甚至附近乡民还有盈余凑钱建造新塔,用以供奉最近新兴的宗教偶像。
但是他们来此可不是来这里看塔的,贾淮带着赵玉蓁继续骑行,路过一丛花树,贾淮还摘了几支编成一个的花环戴在赵玉蓁的马头上,倒是也将赵玉蓁那匹大宛马的小黑脸衬得蠢萌可爱。两人一路越过那小山丘,来到一处山崖上。
果然,这处山崖景色更好,放眼望去,竟能将山下的人马帐篷尽收眼底,在绚烂的阳光下就像万花筒里的五光十色。山风拂过,温暖的春日阳光洒遍全身,赵玉蓁不由得惬意地深吸一口气,觉得通体舒畅。
这种感觉实在诱人,贾淮和赵玉蓁将马匹拴在不远处的树林里,席地而坐,望着远处的春景,有一搭无一搭地聊天解闷。文帝晚上安排下了晚宴,赵玉蓁今日的衣裳都是万萋萋替她选的,行动略有不变,她便以袖遮脸,斜靠在一块山石上,享受这难得的片刻宁静和温煦日光浴。
也许是这环境过于静谧,草丛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赵玉蓁略微起身,和贾淮一同看过去,原来是只野兔,灰突突的,两颗大眼睛又黑又亮,倒是有些喜人。
贾淮瞧见赵玉蓁看着野兔,心思一转,便悄悄起身,想要拿住那野兔。
赵玉蓁哎,贾......
贾淮嘘......
贾淮立刻回头对赵玉蓁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蹑手蹑脚走到野兔旁边一扑。果然,扑了个空。野兔可是比家养的兔子要灵活不少,它早就听到了动静,那小耳朵正支棱着呢,在贾淮扑过来之前就一溜烟地跑了。最可气的是,它跑走了,还转过身来看看贾淮追不追它,这一下子给贾淮激起了气性。
贾淮阿鹭,你在这儿稍等片刻,我定把这兔子给你捉来!
那兔子见他拉袖挽膊的过来,转身就跑,贾淮也马上追上。
赵玉蓁......
赵玉蓁无语,随他去吧,反正拦也拦不住,便又安心坐原地,闭眼休息。谁想到,这一闭眼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等再醒来时日头已偏西了。
起来看左右还是无人, 赵玉蓁便起身收拾收拾衣摆,要去找贾淮。文帝今晚要宴请群臣,误了时辰便不好了,到时人家纷纷入座却少了他二人,虽是群筵,且不说文帝会不会注意到贾淮,但那是一定会注意到赵玉蓁的。
赵玉蓁便顺着贾淮之前跑过的方向寻去。这处山崖遍布野草、灌木,根本没有道路,比那刚才山丘上的碎石密布,道路高耸嶙峋好些,人行而过,还能留下些微草断枝折的痕迹。
痕迹到一处避风的山壁前就断了,赵玉蓁疑惑地向四周看去,这是一处树林,当中有一棵粗壮的大树,几乎有三人合抱那么粗。
奇怪了,野兔应该比较多在低矮的灌木间活动,怎么也不会跑到树林来呀,但痕迹又确确实实是断在了此处。赵玉蓁看看日头,时候不早了,要抓紧找到贾淮才行。
赵玉蓁贾淮!贾淮!
赵玉蓁扶着那棵大树向四处喊贾淮,但是听不到半点回复。
正在赵玉蓁要往别处去寻的时候,身旁响起了粗重的喘息声。她马上噤声仔细去听,却发现那声音是从树里面传来的,里面一头棕熊被赵玉蓁的喊声惊醒,正不耐烦地抖擞身子要从树里出来。
下意识地屏住呼吸,手往腰侧探去,赵玉蓁才惊觉她今日是一身宫装衣裙,没有佩刀,脚上也没有靴刀。那棕熊已经从树洞里探出了头,看见了赵玉蓁。
慌乱之间,赵玉蓁捡起了四周散落的树枝,暂做抵抗的姿势,同时缓缓向后退去。熊上前两步,晃晃脑袋,不满地朝赵玉蓁吼叫,还人立起来向赵玉蓁示威。
赵玉蓁心里直叫苦,她一直在西北,只有对付狼的经验,没有对付熊的经验啊。
她只得是小心翼翼地后退,不敢发出任何它觉得是威胁的声响,那熊也没有继续向前走去,只是不耐地原地吼叫。
正当一人一熊两两对峙的时候,一只小熊从树洞里摇头晃脑地爬出,朝赵玉蓁走来,嗅嗅她拖曳在地上的裙摆,倒在上面开始玩儿了起来。
赵玉蓁尚且还不敢动作,但那熊已经开始低吼,并且不再人立起来,而是蹲下竖起熊毛。
这个姿势赵玉蓁熟悉无比,野狼也是这样的,这是要发起攻击的动作。赵玉蓁手上没有利器,根本没有办法与之抗衡。她快速蹲下身,抱起裙摆,连着在裙摆里的熊仔一起,抱起来就朝着山壁跑去。那斜坡尽头是一处断崖,如今她跑也跑不过,杀也杀不死,要是能在崖边攀住一处,兴许还有办法活命。
她边跑便将裙摆系在腰间,眼见后面的棕熊越追越近,赵玉蓁忙将手中熊仔扔出去吸引棕熊注意,但怒急的棕熊只是停留了片刻便继续追了过来,这是要不死不休了。
眼见背后那巨大熊掌就要向赵玉蓁抓来,她就被一道身影扑倒在地。那人紧紧揽着她的腰,两人顺着斜坡向下滚去。
耳旁叮地一声玉石碎裂的声音响起,赵玉蓁的头发钗鬟便尽数散开,和那人的头脸都滚在一起,便更看不见面目了。
突然失重感骤起,赵玉蓁紧紧抓住那人腰带和那身影同时攀住崖边,两人互相支撑着,都没有落下去,就这么挂在崖壁上。但马上棕熊便紧随其后到了崖前,许是崖壁前碎石颇多,一阵令人牙酸的指甲刮地声响起,那棕熊还是没能刹住脚步,直直地掉下了山崖。
那棕熊是掉下了山崖,但是在崖边熊爪却刮到了赵玉蓁的手指,鲜血顺着她莹白的小臂流下,她便再也抓不住崖边,人也滑落下去。幸好那救下她的人,左臂如同一个坚固的铁圈似的,将她扣在自己怀中,赵玉蓁才不至于掉落。
山丘上高处风势猛烈,将赵玉蓁的头发吹散,她这时才看到,那救下她的人,正是凌不疑。
凌不疑阿鹭,抱紧我!
赵玉蓁见凌不疑的额头青筋直暴,便将左手的鲜血在腰间摸了两下,和抓住他腰带的右手一起,环住了凌不疑的肩膀。凌不疑留意到了赵玉蓁手上的伤,将她揽得更紧一些,两人几乎贴在一处。
凌不疑往上爬!
凌不疑将右臂曲起,左臂揽着赵玉蓁往上送,赵玉蓁也攀着凌不疑的肩背重新抓住了崖边的山石,待左手抓稳后,右手也紧随着攀上崖边。凌不疑左手也托起赵玉蓁的膝弯和双足,让她能顺利借力爬上去。
赵玉蓁爬上去后,便马上回身去拽凌不疑,他左手攀上,一纵身便翻上了悬崖。
赵玉蓁松了口气,两人搀扶着到一块石头上坐下,她的心才好似回到了胸腔上安定下来。
凌不疑见赵玉蓁的手还在流血,便扯下衣摆为她包扎伤口,动作一顿,手忽然皱眉按上肩头。
见他按压的是右肩,赵玉蓁一想到刚才他攀住崖壁的,和在骅县受伤的正是右肩,便开口问道。
赵玉蓁你没事吧!
凌不疑摇摇头,便放下手,继续为赵玉蓁包扎伤口。
凌不疑无碍。你呢?除了这处手伤,背后那伤可还好?
其实赵玉蓁后背的伤口,在滚落的时候便有地方裂开了。此处尖利的碎石颇多,不仅让棕熊滑落山崖,还硌开了赵玉蓁的伤口。
赵玉蓁没事,回去再包扎一下便好了。
赵玉蓁对了,子晟,你怎么会在此处?
凌不疑手中停顿一下,然后便接着说。
凌不疑我在雁回塔上看到了你和贾淮,想着时间差不多了,便来叫你们一起下山,不想遇到了你被棕熊袭击。
看到了我和贾淮?那得是几个时辰前的事了。突然赵玉蓁回想起祭典结束后,梁邱飞找她禀告的事。
凌不疑知道赵玉蓁其实不喜欢掺和立储一事,所以很多事情只是告诉她知晓,从不勉强她参与,这次与三皇子和小越侯在塔上的议事也是如此。
凌不疑利落地将赵玉蓁的伤口包扎好,抬手为她拢了拢被风吹的头发。
凌不疑走吧,我送你回去。
赵玉蓁抬头看了看天色,已是不早了,就算是现在赶回去也会错过文帝的晚宴,天色将暗,这林间危险,还不如快些将贾淮找到。
赵玉蓁贾淮还不知哪儿去了,我们......
凌不疑站起身打断了赵玉蓁的话。
凌不疑等我们回到山下,再着人去寻他也不迟,你的伤口要紧,我们先回去。
凌不疑说的也有道理,赵玉蓁便起身放下捆在腰间的裙摆,撕下一条,将散落的头发拢起,利落的束了个发。脚下突然猜踩什么物什,低头一看,原来是被石头硌断了的那支固定头发的玉簪,正是凌不疑送她的那支。
凌不疑看着赵玉蓁一脸可惜的样子,便笑着说。
凌不疑你若喜欢,我回头再雕一个给你。
他含着笑意的眼中,浓褐色的瞳仁剔透如晶,映出她惊讶的面庞。
赵玉蓁那玉簪是你亲手雕的?
凌不疑只是笑笑不说话,转身蹲下将她放在自己背上,又将她双手绕在自己颈项上,然后迅速朝着树林外走去。
赵玉蓁伏在他的背上,听着他平稳的心跳声,心里没由来的觉得十分安心。
路上,两人还将那熊仔捡回带走,那幼熊失了母熊的看顾,也是很难在野外长大,还不如带回养在兽园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