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凋】*逃兵6

“这是Skeleton曾经送给我的礼物。”Zombie从凌乱的抽屉中翻找出一个微型的信标，托在手心，“这或许是那场糟糕得不能再糟糕的生日派对中唯一可以让我感到高兴的东西。”

怪物们依稀记得那场派对，在他们从他们的老师口中学到了“生日”这个新名词之后，没有听从老师的规定，把唯一的一次机会让给了Zombie。有怪物不满意，有怪物不在乎，他们吵成了一片，甚至大打出手。凋零骷髅试图在混乱中维持秩序，末影人对此显得毫不关心，苦力怕呼喊着上帝对他的不公，史莱姆被迫卷入了这场纷争，恶魂一怒之下差点烧毁了这座学院，而骷髅偷偷地塞给了僵尸这个发着微光的小礼物。

“它有什么作用？”

“可以用它联系到Skeleton。”Zombie关上了抽屉，“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但是我有一种感觉。Wither，你照顾好Enderman，我会研究出使用它的方法。”

“使用它？这东西看上去……”Wither停顿了一下，“只是一个装饰品。”

“它当然不是！Skeleton手中还有一个！”Zombie对Wither的话语有些恼怒。

“但愿如此。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另一个问题……”

“没有任何问题。”Zombie打断了Wither，“相信我。”

他们在沉默中结束了对话。

Zombie搬出来一张破旧的木桌，在旁边坐下，把信标小心翼翼地摆放在桌面上。Wither没有再去关心Zombie，而是朝着另一边平静地躺在地板上的Enderman走去。

“你们刚才差点吵起来了。”Enderman睁开紫色的眼睛。

“他似乎变得有些疯疯癫癫的……”

“给他一个机会吧。”

“但是这完全不可能成功。就算那个信标真的有他所想象的通讯功能……”Wither又一次停顿了，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Skeleton也不可能收到他的讯息，骷髅在主世界的那场战争中早已灭族……Skelina是唯一的幸存者，这是她亲眼所见，也是她亲口所说。”

Enderman短暂地沉默了，数分钟后才开口：“或许会有奇迹发生……”

“如果真的存在奇迹，那这个世界也不会变成这幅模样。”

身体披满伤痕的骷髅穿过紫色的地狱传送门，她刚刚离开了一片猩红之地，踏入了另一片猩红。就在她感觉终于送了口气的时候，一把剑指向了她的脸。

她异常的冷静，面对那只凋零骷髅的询问如实告知了一切。

她叫Skelina，跟随着她的族人们参加了主世界的那场战争。她忍受不了，于是在她的族人奋力拼杀的时候，她离开了队伍。结果是她幸运地躲过了一场爆炸。她踩着她的族人的尸体堆积起来的路漫无目的地奔跑，只是想逃离这个令人发指的战场。

“Skelina，你说你救了一只末影人，还把他藏在地狱要塞？”

“他是一位逃兵，就像我一样。”

……

“为什么是Zombie？”苦力怕打翻了颜料盘，把那些颜料溅到了周围的怪物的身上，“他是亡灵！而我们只是普通怪物！”

骷髅拧干了毛巾，擦去地板上沾染的各种颜色的颜料，看着来自不同种族的天差地别的怪物们的争吵，把自己为Zombie准备的礼物藏在身后。

他们逐渐成长，也逐渐理解了那些曾经只是被单纯地当做孩子气的争吵和打闹。

他们乖乖地坐在属于自己的领土上，等待着他们的老师迈进教室，在一阵不明其意的沉默之后，被宣布解散。他们没有开口，没有离开，只是向彼此投去疑惑的目光。

Zombie微微抬起头，把脖子靠在冰冷的椅背上，闭上他的眼睛。最后一丝声音消失在无尽的黑夜中，留下一个似乎彻底死亡的世界。搁置在桌面上的信标微微发光，把幸存者的信息传给了隐藏于黑暗中的奇迹之地。

天亮起之后，Wither听到了地板上传来的微弱的敲击声，他翻了一个身，睁开眼睛。淡黄色的光线从窗户和木板间的缝隙里透进来，倾泻在潮湿的地板上和怪物们的身体上。在冰凉的地板上辗转反侧了一夜的Wither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温暖，他开始移动自己的手臂，不由地去触碰身旁那只末影人的脸颊。

Zombie的声音唤醒了他模糊不清的意识。

“太阳！快看太阳！”

僵尸兴奋地叫喊着，迈着孩子般雀跃的步伐，冲到窗边的阳光下。淡黄色的光线灼烧着他的皮肤，他闭上眼睛，表现得无所畏惧，甚至微微地抬起双手，让阳光充分地包裹自己的亡灵躯体。他的身体开始飘出薄薄的灰色烟雾，伴随着一股淡淡的腐烂气味。

Wither遮挡住了阳光。

“你不要命了吗？”

“嘿Wither，你还记得我昨天跟你提到的‘奇迹’吗？”Zombie推开了凋零骷髅，“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当我独自面对着已经彻底死亡的时间快要绝望的时候，你们出现了，当我自认为是这个世界剩下的最后一个活物的时候，阳光又回来了。”

Zombie戴上帽子，拉起Wither，推开怪物学院的门。

他在阳光下的这片一望无际的荒地上奔跑，然后坐下休息，呆滞地看着手中的那个被称为“奇迹”的信标。

他回到了怪物学院，重新在那张破旧的桌子旁边坐下。他看了一眼昏睡中的Enderman，把信标扔在房间的角落。

“还是没有消息吗？”Wither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没有……也许你说的是对的。”

Zombie几乎是在瞬间变回了以前浑浑噩噩的样子，用粉笔在黑板计算着日期，喝下遭受污染的水，不去关心Enderman的状况，也没有在乎Wither的劝导和催促。

他们再次大吵一架，出于他们自己也说不出的原因，Wither责备Zombie得自私和无知，Zombie抱怨Wither自找麻烦和天真。他们躲藏在破旧的建筑里，一个坐在破旧的木桌旁，一个躺在潮湿的地板上，没有再跟对方说什么。

直到一只怪物的到来改变了这一切。

他在一个雨夜踏进这座建筑，在门口放下自己的物品，然后小心翼翼地踩在地板上，寻找着属于这座建筑的怪物的身影。

“Zombie，是你吗？”

他歪着身子，努力地打量黑暗中瘫倒在木桌旁的熟悉身影。

“我是Creeper，我从‘奇迹’带来了你们需要的解药。”

……

怪物们躺在冰冷的地板上，怪物学院的断垣残壁将他们包裹，与外面那个已经一片狼藉的世界隔绝。

失去了星星和月光的天空只剩下一片漆黑，Wither选择不去看那个几乎把整个世界吞没的黑洞，他拿起他们的合照。白纸上沾染的颜料还未干透，Creeper已经洗净了笔刷，把画板搁置在角落。Zombie闭上双眼，让手掌中的那只眼睛代替自己继续警惕这个充斥危险的世界。Ghast已经睡去，把那只凋零骷髅和末影人留在寂静之中。

他们从来没有想到过结果，无论是怪物学院的还是战争的，无论是在地狱还是在主世界。他们的未来本该充满希望，本该是一位老师、一位画家、一位战士、两位普通怪物，而不是被无情的战火灼烧，躺在这座熟悉的建筑里做着曾经做过数遍的白日梦。

“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Wither放下了合照，对上那双漂亮的紫色眼睛。

“我本来是不想参战的，或者说，我一直都不想。末影龙对地狱眼红很久了，那些末影人只是傻乎乎的跟随者……”Enderman伸出一只手，放在Wither的肩上，“我没有伤害过任何地狱怪物，一直都没有，我一直在计划着逃离这场战争，于是我终于在进攻堡垒的时候实施了我的计划，而且我成功了……成功地成为了一位逃兵。”

Enderman的手开始顺着Wither的手臂向下滑动：“我害怕告诉你实话……Wither，你是一位勇敢又不失理智的队长，一位会为了地狱誓死不渝的战士。而我是一个贪生怕死的逃兵，一个自私自利的胆小鬼……我想尽了各种办法留下来，竭尽所能地拖延时间，但是我猜……你已经知道了。”

“你很了解我，Ender。”

“你会讨厌我吗？”

“不会。”Wither握住Enderman的手，“而且你让我更加刮目相看了。”

“我……我……”

Enderman似乎又一次丧失了语言能力，神情紧张地支吾着。

Wither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

他们都记得在山洞中度过的那个夜晚，被污染的雨水从黑洞一般的天空飘落，他们坐在熊熊燃烧的火焰旁边，互相端详着彼此，然后短暂地接触了彼此。凋零骷髅的瞳孔伴着影子颤动，末影人的心脏随着火焰颤抖。

他们开始第一次正式的接触彼此，了解彼此。

Wither闭上眼睛，让自己彻底跌入黑暗，他感觉到全身上下有一股电流，与空气摩擦出阵阵温热的火花，温暖他的亡灵躯体。他被淹没其中，又沉醉其中，他跌落到黑暗的尽头，缓缓摔落在一片柔软的土地上。他瘫倒，被柔软的土地逐渐包裹，周围的一切都随之消失不见。他滚落，就如同在河面上的落叶一般安静地漾出水波，黑夜从来都没有像这样温暖。

怪物们拥吻在一起，就像华尔兹一样优雅，没有灯光，没有掌声，甚至没有音乐。冰冷的地板就是他们的幕布，轻柔的喘息声就是他们的节拍，他们舞蹈着，感受怪物从未感受过的世俗乐趣和情感之交，为这个残酷冷漠的世界重新点燃希望和热情。

末影人的手轻抚着他的情人（怪），他轻滑过凋零骷髅的腰际，触碰着敏感的肋骨。Wither的年龄不知道比他大了多少岁，而他却占据了所有优势。他把比自己矮了整整一半的凋零骷髅拥入怀抱中，就像舞蹈老师一样不断地调整着他的可爱学生的姿势。两只黑色的怪物交融在一起，与黑夜融为一体。他们高兴地舞蹈着，口中溢出无法控制的愉悦的喊叫声。末影人的紫色粒子在他们身边旋转飞舞，最后停留在他们温热的身躯上。

“Ender……为什么……你总是躲着我……”

Wither微微睁开眼睛，断断续续地吐出只言片语。

“我害怕……”

但是他控制得很好，他几乎让那只凋零骷髅为自己放下了一切，他让那位勇敢又理智的队长在自己的怀抱中愉快地喊叫，默默地流泪。Wither不甘被动的地位，他晃动着自己的躯体，为自己寻找合适的位置，伸出手轻触着晶莹剔透的末影珍珠。

他们真的都要疯了，他们的意识逐渐变得模糊不清，已经无法清算让他们如此疯狂的缘由。他们最终崩溃了，几乎是在同一时刻。而后他们疲惫地看着彼此微笑。

这或许是在这样一个乱世中保持理智的唯一方法。

“我所害怕的不是面对你，而是这种感情……我们一无所知，我害怕我们控制不好。你也知道，我一直是一个逃兵，对战争是这样，对感情也是这样……我无法理解，为什么我们会成为无数怪物中的两头出众之兽。”末影人闭上双眼。

“生存在如此乱世的怪物需要被拯救，或许这就是我们会拥有这种感情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