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魇

时间进入初夏，首尔的晚上已经有了些热度。

轻薄的被子只盖在肚子上，都还觉得热。

来到韩国多久了？

满打满算也有一年了吧？

当时不顾家人的反对，也做了和边伯贤一样的选择。拼了命地考入高中部火箭班，再争取出国留学的机会。

可是到了韩国，才知道边伯贤选择了与大学专业无关的偶像职业，如今红得如火如荼。

林桥睡得不踏实，来回醒了几次又沉进梦中，都是一些记忆片段。

她和刘昊然蹲在八中的校门口嗦粉，还互相往对方身上抹油。

甚至还有学长吴磊，她支支吾吾地向他告白，然后落荒而逃。

之后梦里又有了边伯贤，他坐在家里阳台那把老旧摇椅上，微微晃着，修长的手指敲打在藤制的扶手上，发出“嗒嗒”的轻响声。

面对林桥的嘶吼质问，他置若罔闻，等她声音低下去，近似绝望的时候，他侧头看她，好看的唇角微牵，反问她:“你觉得呢？”

林桥抖得浑身不成样子，她几步走过去，抓住边伯贤黑色衬衫的衣领，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就这么迷迷糊糊的从梦里挣扎出来，她听到大门锁被打开的声音，再然后是换鞋的声音，脚步声停留在她门口一会儿，但是没人进来，等人走后，她放松下来，这回没再做梦。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她被热醒。朦胧中看到床边站着人。她不知道是梦还是真实，翻了个身又睡着了。

这回梦里更不安稳。她梦见好多人，他们用奇怪的目光打量着她，嘴唇一动一松之间，不知道在说什么。她很想努力听清，却是徒劳。下一秒她被拽进一个怀抱，那个人抚摸着她的头， 动作轻柔。

接着，那个人缓缓俯首在林桥的耳畔，低声絮语道:

边伯贤别怕，我在。

话音落下，林桥紧缩的眉头渐渐舒张开来。

接着，身上的重量消失，脚步声再次响起，渐行渐远。

林桥刚刚边伯贤来过吗？

林桥迷迷糊糊醒来，又笑着摇摇头，翻了个身。

她被热醒，脖子里全都是汗，连头发里都是湿的，睡衣贴在身上难受极了。

她爬起来冲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吹完头发有些口渴，又去厨房倒水。

经过主卧时，发现门没关紧，从门缝漏出光来。她站在厨房逼迫自己喝了好多杯水，直到手不太抖了，她才回到主卧门前。

敲了门，没人应，她自顾自地走了进去。

边伯贤（正坐在床边发呆，手里捏着手机，眉头紧蹙，看起来又累又疲倦。）

林桥很少看见边伯贤这个样子。

边伯贤是谁？

他几乎永远是温和的，眼里带着笑，永远云淡风轻，很少有情绪上的波动，好像对什么事情都满不在乎，但又胜券在握。

她细细在空气中嗅了嗅，果然，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酒味。

林桥站在门口，摸到灯的开关，先是关上，看见房间变得漆黑后，眼睛突然很难适应，然后又将灯打开。

林桥不睡吗？

林桥干嘛突然喝酒？

见边伯贤没有动静，林桥走过去蹲下，就要解开黑色衬衫的扣子。

边伯贤扣住她的手，却没看她:

边伯贤出去。

林桥手下动作没停下，嗤笑一声:

林桥给你解个扣子而已，生什么气？

边伯贤停顿一秒，睫毛低垂掩过情绪，语气发了点狠:

边伯贤出去。

林桥感觉一股无名火窜了上来，但她只是微微笑了下，慢慢站起来:

林桥果然啊，见了回女朋友，就变得这么冷淡。

边伯贤的身子一瞬绷得僵硬，他捧起林桥的脸，迫使和他对视。

他的掌心滚烫，烫得林桥几乎一颤，口气还是比较温和的:

边伯贤我觉得你离她远一点比较好。

林桥放心，你的心肝我肯定离得远远的，不会让她知道……

林桥放低了声音，看着他一字一字地咬:

林桥我们、做过的龌龊事。

说完，林桥转身离开。

…………

早上有一节学院大课，老师是出了名的恶魔，恨不得十分钟点名一次确定大家的出勤情况，上课一半多的时间几乎全都用来点名了。

林桥不敢拿自己的学分冒险，不到六点就出完早饭，说是吃也不尽然，她困得东倒西歪。

头一点一点地，在沉沉微光中几乎往嘴里塞着东西。等塞完一片面包和一个鸡蛋后，她突然想到了什么，混沌地站起来，然后走到厨房去煮咖啡。

煮到一半，她忽然闻到一股豆腥味，恶心从胃袋一路攀升。

这是神经性胃痛。自从知道妈妈去世，死于胃癌，林桥时不时就会有胃抽搐的疼痛感。

林桥倚着流离台干呕了半天，她拔了机器插头，站在原地大口喘气，恨不得给自己两个耳光，好让自己清醒。

林桥好久没有犯胃病了。

林桥抬眸，看见了厨房柜台木架上的那板胃药。

各种七七八八的复杂胃药，被分成了不同的剂量，整整齐齐被装放在那板小盒子里。

边伯贤有强迫症，她是知道的。无论什么事情都能做得迎刃有余，丝毫不出差错。

她一直对这些琐碎的事情没多大耐心，边伯贤就索性帮她处理妥善了。

林桥真符合他这个完美人设的形象……（嗤笑）

在家是好哥哥，在舞台是好idol，这么好的人，能有什么缺点呢？

明明本就是一个温和清冷、与世无争的人，在舞台上却那么耀眼，在电视上也能恰到好处地讨人喜欢。

哦，对了，缺点就是，和自己的继妹暧昧不清。

林桥脑海里浮现出一幕幕场景:（十二岁那年的盛夏）

林纪勇（父亲）桥桥，以后这就是你的新妈妈和哥哥了。（牵着一对母子走来）

女人雍容华贵，大气温柔，看起来比父亲更长。

男生对林桥招手，微笑示好:

边伯贤桥桥你好，我是哥哥。

边李（继母）桥桥，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多多关照。

林纪勇（父亲）伯贤以后就是你的哥哥，他会好好照顾你的，不要有隔阂就冷淡。

边伯贤（走近，牵住我的手，弯下腰，注视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字的说）放心吧，我会照顾你一辈子的。

林桥知道了。（眼神淡漠）

一辈子……（思绪拉回现实）

人这一生，谁都不能陪伴谁一辈子……

过去的美好总有一天会化作梦魇。

林桥是不是，只要我不再沉沦下去，梦就该醒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