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花甲之年的程老县令死在了离任的前一晚。老人家以全族性命作饵，护得一城百姓平安。说起来实在是令人敬佩有加。
凌不疑领了圣旨来追封，路上恰好遇到了急急忙忙来骅县的皇甫仪师徒。
霍翎遥依旧是男装打扮。只不过是前些日子的白色劲装换成了黑色；束的一丝不苟的发髻改成了少年气息颇浓的马尾。远远望去，好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霍翎遥停下马，坐在马上朝皇甫仪遥遥一拱手：“见过皇甫夫子。”
“郡主不必多礼。”
袁善见摇着羽扇，若有所思的盯着霍翎遥，笑着开口：“郡主果真与众不同。放眼望去这都城之中，还未有哪个女娘能有郡主这一番的意气风发。”
“百花争艳是为上佳，自然也有一枝独秀一说。”
“倒是善见看的浅了。”
“袁公子，无烟还要随阿兄去骅县追封，先走一步。”霍翎遥一见着袁慎就颇为头疼，不愧是代师辩经的袁善见。天生就长了一张好嘴。
骅县景象是入目可见的凄凉。触目惊心的白茫茫让踏入这座经受过战火洗礼的县城所有人，心头都不自觉染上了一份沉重。
“阿兄，等一等再宣旨。我去接囡囡。这份圣旨，只有她有资格接。”
凌不疑看着妹妹策马远去的背影，抿了抿唇，心下酸涩。当年缠绵病榻三月之久的霍翎遥，同样是在送孤城亡魂离开的那一日，带着属于霍家女的骄傲强撑着接下了封赏的圣旨。
囡囡依旧还在医馆，瘦弱的小女娘缩在墙角，认认真真的听着外面的动静。
“囡囡？”霍翎遥三步并作两步迈上台阶，跑进屋里。看着缩在墙角的小女娘，不自觉放软了语气：“还记得阿姊吗？”
囡囡眼睛亮了一瞬，脆声答应：“记得。”
“阿姊带你去送送大父好吗？阿姊带你过去，也让大父他们看一看囡囡。”
囡囡伸手胡乱抹了抹眼泪，连连答应，生怕晚一刻霍翎遥会反悔：“好……他们都不让囡囡去送大父。”
霍翎遥伸手摸摸囡囡的头，又转过身：“他们是怕囡囡伤心，但阿姊知道：囡囡看着大父他们离开后，就会替大父他们好好活着。对吗？”
囡囡趴上霍翎遥的后背：“对。”
前来给大父送行的人多到出乎囡囡的意料，但小女娘也未曾怯场。隔着不远，就示意霍翎遥放自己下来：“大父！囡囡送大父！”
脆生生的童音夺过了在场众人的注意力，程少商看着脚步坚定走向高台处的囡囡忍不住皱眉：“无烟阿姊怎的把囡囡带出来了？”
身侧的楼垚听了个一清二楚，他看了一眼眼尾隐隐泛红的霍翎遥，轻声道：“大概是感同身受吧。族人皆亡的苦，郡主已经尝过一遍了。”
霍翎遥跟在囡囡后面慢慢向前。小女娘的礼数让人挑不出一点错来，隔着高台不远，便跪下：“程氏遗女接旨。”
凌不疑看着台下的小女娘就想到了当初的妹妹。他心里酸涩，面上却是不显。一母同胞的双生兄妹，霍翎遥对于凌不疑情绪的感知力非同寻常，她朝凌不疑露眨眨眼，迈上高台站到凌不疑身后。
“制诏骅县县令程世成，广善大义，与生民恩众，名施于后世，天下贤大夫竟称也，特追封为二等关内侯。”
“臣女接旨。”囡囡骨节清晰的小手险些握不住圣旨。
站于角落的皇甫仪师徒二人，看着眼前的这场全城百姓披麻戴孝相送的葬礼，一时间感慨无言。
袁慎注意到高台上负手而立的霍翎遥面无表情，唯独眼尾处的一抹红出卖了她。袁慎眼神深邃：当年的你，又是怎么过来的呢。
“无烟无烟，当年阿父给我取小字无烟。是希望天下再无烽烟。可这么些年下来，天下的烽烟，始终未曾熄灭。”
“会有那么一天的。”凌不疑眼神扫过人群，注意到人群中的程少商和楼垚，眼神一下子冷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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