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看见了弯着脊梁的老翁,怀里抱着他那沉睡不醒的孙子,慢慢地滑向前,那孩子像梦呓了,垂荡下来的手抽动了一下。
他们与鬼相似又不同,他们已然全死光了,但不会四处流浪,记忆尚存,只待在城里,没有孤魂野鬼一说,也只能在小城里,劳作一辈子也翻不了身,被权势所欺,最终与城埋没在风雪中。
按人间说法就是,气数未尽,这便是他们和他不同的命运。
“那……那粮呢?”鬼后退数步,抵在布满裂缝的墙角,裂缝里冒出了几条长枝,浅浅扎透他空虚的身体。
“粮啊——已经运出去了,进来的都是霉米,吃不得,况且这里没多少能吃东西的了。”老翁没有给他任何脸色,始终平静的诉说,这让鬼愈加头皮发麻。
鬼心里极度作崇,揪着墙皮道:“运……运出去干啥?什么叫能吃东西的?”
“祭拜河灵,佑国安。”老翁说:“那人进来后把活着的死了的都填在城门口的坑里。”
还不等鬼问为什么,有人就已经回答了:“他着魔了,全用来祭天了。”
“……祭天啊!”声音陡然响起,层层叠叠,震耳欲聋,场面一度失控。
就在鬼罢工不干时,脖颈一紧,过长的衣摆由拖变挂,他两脚离地,悬空了。
一张符纸从脑后飞出,摔进一众人头里,骤然鸦雀无声。
这符纸鬼见鬼熟悉,亲自试过,一秒见效。
一众人头:“……”
时溟翻下墙,怀里托着生无可恋的鬼娃,言简意赅:“殿下此举玄天司愿意给个交代,只是祭天一事谁亲眼目睹?”
一众人头:“……”
祭天那会儿是白日,烈阳当空,土坑被重兵把手,死人看不到,活人是受害者,当真没人亲眼目睹ト,
但能操控兵权的人……那时候的沙川县只有一个——太子殿下。
呃呃……人头们有些为难。
“既然没有,那便不叨唠各位了,”时溟抬脚前扫了人头一眼,问:“你们口中的那个疯子在哪?”
疯……疯子……哦对!
他们封了言又没封关节,于是不约而同让了条道,朝同一个方向指去,那里依然昏暗一片,塌掉的屋子少,最高的也不过三层楼,他们所指之处,是不远处一座古塔。
不经意间,时溟朝瞭望台警眼,台上没人,好似本就没人在那儿,他收回目光,一身黑衣很没入夜色。
老翁查拉着眼皮,他是化得最快的一个,快了,眼看就要到头了,可他的小孙子过会儿就该醒了,不知道还会不会哭鼻子,会不会再有人心疼他。
纵有万般不舍,也抵不过百般无奈。
这一路走得不太踏实,岔路很多,雾气也重,时溟总能走岔,绕得鬼脑昏头转向。
“要不先去找和尚?”鬼咿咿呀呀说,这里梅花味已经不淡了,他揣测时溟可能没闻到,或者闻到了也没反应。
时溟似乎听得懂,说:“无妨,等阵破了,就该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