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丨蛾

我不喜欢飞蛾。

每值夏日，浴室里总会因为潮湿而出现许多的小飞蛾。不像那种大而黑的蛾子，它们小得不及我一个指甲盖，翅膀是半透明的黑色，趴在墙上，就像是扑克牌上的黑桃。我虽然已经习惯了与它们共存的状态，但每抬头看见飞舞的“满天心”，心中还是不免嫌弃和烦躁。

没办法，我不喜欢飞蛾。

成语“飞蛾扑火”，一说是做无畏的牺牲，后来也有人说是追求光明的勇敢，当然，这是因为它“循光”的本能反应以及过差的视力，错把火光当成了永恒的明亮——话是这样说，但每当我想到这种执着和勇气的时候，心中的厌恶便会被一扫而空，尽管只是一瞬间的想法，但确是肃然起敬起来了。

除此之外，会让我对这小蛾产生别样而复杂的情感的情况还有一个：

它死去的时候。

以我在浴室“打拼多年”的经验，见过飞蛾们很多种的死法，我最常见到的是溺亡。

蛾子趴在白瓷砖地板上，花洒中冲出的水在上面蔓延，对我们来说微不足道的积水，对它们来说则是灭顶之灾。

有时我为了警醒它们，会在它们身边的地上重重跺上一脚，机灵的，受惊飞了；反应慢些或是身体欠佳的，则只好在劫难中挣扎。我也只是残忍地看着水漫过它们的身体，它们像离了水的鱼那样扑腾，尝试飞翔却被水紧紧地牵制着，最后变得像一个十字架一样，两个翅膀成了一条横线，死去了。

听闻飞蛾产下卵后就会死去，我曾见过两次，但并不很确定它是否是因为生殖而亡，只一直当做如此。

当我洗完脸一睁眼时，墙上的一滩浅灰映入眼帘，像是淡墨色的水晶泥，旁边还有一只双翅炸了开来的飞蛾。

排除它闹肚子的可能性，若这墨色是蛾卵的话，旁边的就是它们的妈妈了。

对于这只“妈妈”，我没法当即判断它是否还有生命，因为它一动不动，却又没有从墙上滑落，一座雕像似的伫立在那里。

第二天我再去看，仿佛凭空消失了一样，找不到踪影。

这时我伴随而来的心情是极复杂的，有同情，同时不可避免的有一丝害怕、有对生命流逝的无可奈何、还有深深的同理感。

扑火、溺水、自然而亡，这些相应的精神是由我们赋予它的，是我们的观念，而不是它的。我们无非是用纸巾抹去它存在的痕迹，或放任不管，或褒扬这样的精神，或替他们感到不值，或鄙夷不屑……

想到我们自己的人生了，感受到这样层层叠叠的“赋予”了。

大概这些也并不是用来叫人评判和给它赋予相应的意义及精神的，只是它们恰好——或者说——只好这么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