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漪到家就看见他父亲坐在沙发上等着他。
楚河面若霜寒，看了他一眼，冷声道:“还知道回来!”
杜锦坐在一旁，伸手拉了拉楚河，示意他冷静点。
楚漪连看都懒得看一眼，他活像哑剧里的主角，默不作声。
楚河见他不说话，更是气得不行，“楚漪!你到底想干什么?!”
“人你也找了，学校你也去了，你还想干什么?!”
楚漪听了这话瞳孔震裂，扭头看向他，“你什么意思?你派人监视我?!”
楚河冷笑一声，“怎么，老子担心儿子，在你这里叫监视啊。”
楚漪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内心的怒火，“我已经按照你盼望的那样做了，你还想要我怎么样!”
他竭尽全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因为他知道如果和他父亲对立，他没有半点胜算。
他无论如何都赢不了他父亲，所以顾楚才会离开，事情才会朝着越来越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一声脆响，楚河拿起手边的茶杯砸向楚漪。
不偏不倚，正好砸在楚漪脚下，茶杯的碎片划伤楚漪的脸，原本就苍白的脸，被血色一衬更加白。
楚漪眼底没有一点情绪，像是一滩枯死了千年的井水。
他不怎么在意地擦了擦脸上的血，但因为伤口不浅，血一直在往外渗，怎么都擦不干净。
楚漪索性懒得擦了，他看着杜锦担心的脸和楚河一脸怒气的样子，甚至有点高兴。
他真的觉得自己疯了。
“父亲，您在将这件事告诉顾楚的时候您就应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出的。”
是他太会掩饰了，以至于让楚河觉得他不会有什么脾气，觉得他是一只听话的狗。
楚漪在楼梯的拐角处回头看了楚河一眼，那是楚漪为数不多的眼里有了情绪，却是怜悯。
他在怜悯他的父亲，在怜悯他这个只有空壳的家，在怜悯他自己。
他转身上楼，他一刻也不想在客厅呆着，压抑的气氛让他喘不过气。
楚河还想说什么，却被杜锦喊住。
于是客厅的争吵变成了另外两个人。
楚漪回到自己的房间，锁上门，把狗放下来，无力地靠在门上。
这应该是他十几年来第一次和他父亲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吧。
他从小就能感觉到，他的父亲对他的感情不多，对他母亲的感情也不多。
最开始他还会闹，会撒泼，因为他不明白，为什么会有父亲不爱自己的孩子。
可渐渐的，他知道了，原来不是每一个父母都会爱自己的孩子。
因为有些孩子的存在就是在昭示着他的父母的年少无知和错误。
所以他学着把自己的所有情绪掩藏起来，学着讨好自己的父亲，学着让自己变得有价值，能让父亲看到。
楚漪手肘撑着腿，把前面的碎发撩到脑后。
他也成功了，有了和他父亲商量的底气，但这远远不够。
他需要比他父亲站的还要高才行。
楚漪脸上的伤已经不往外渗了，他找了面镜子。
脸上的血还在，看着有些可怖。
楚漪扯了扯嘴角，他这副模样着实够狼狈。
他卸下手上的力，镜子不稳，摔了个粉碎。
楚漪看着碎了一地的玻璃，这镜子还挺应景。
屋子里没有开灯，凭借外面的光也能勉强看清屋里的景象。
楚漪把手上的红绳拿掉，细细地摩挲着。
顾楚上了飞机一直心不在焉，他刚才好像在机场看见楚漪了。
脑子里有了这个想法立马被他否定了。
他在心里摇了摇头，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有这么巧的事，在他走之前还能遇见喜欢的人。
他运气一向不好，也不知道求的红绳灵不灵，希望自己的霉运不会带给楚漪吧。
他在飞机上浑浑噩噩，不是睡觉就是在发呆，多数时候都是看着外面的风景。
明明恐高，明明怕得要死，但还是想看。
傍晚，顾楚正带着眼罩休息，忽然胸腔附近忽然传来一阵被针刺了一样疼痛。
顾楚被疼的弯着腰缩着身子，尽量让自己不那么疼。
顾楚疼得直冒汗，短短五分钟却像是经历了半个世纪。
大概五分钟后疼痛感才渐渐消失，顾楚缓缓坐起身子，无力地靠在椅子上。
经过刚才的疼痛，还混沌的脑子也被疼清醒了。
顾楚现在浑身没有一点力气，只有脑子还算能活思考。
他怎么会忽然胸口疼呢，他身体虽然不怎么好，但这种情况几乎没有出现过。
唯一一次就是他母亲住院前一天晚上，也是胸口疼。
顾楚越想脑子里越混沌，一团浆糊似的限制了他的思考。
他还没想清楚原因就昏昏沉沉地陷入了梦里。
醒来的时候正好飞机要降落。
顾楚活动了一下有些酸痛的脖子，拿着行李和顾江一起下了飞机。
刚出洛城的飞机场，就有一辆汽车闪了闪灯。
车上的人下来，把后备箱打开，顾江看了顾楚一眼，示意他把行李放进去。
准备的还挺齐全。
顾楚放好行李就坐进车后座。
顾楚看着窗外陌生的街道和景色，耳边是顾江和那位司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洛城比东城那边更冷，跨越了半个中国。
东城那边可能还有点湿冷，而洛城这边就是很纯粹的干冷。
雪还下得大，踩上去嘎吱嘎吱响。
街道两旁的树，叶子都落完了，只剩下一缕缕挂在树上的霜，像开出的洁白的花儿一样。
路上行人很少，偶尔有几个人出现在他的视线里，也都是步履匆匆，这么冷的天，大家都想呆在家里和家人在一起。
顾楚看了一会儿，就闭上眼睛假寐。
一切陌生的东西让他反感。
车子大概行驶了半个多小时，到了一座公寓门口。
顾楚睁开眼，眼底看不出什么情绪。
他一言不发地下了车，从后备箱把行李拿了出来。
天色已晚，华灯初上。
微弱的月光照在雪地上，瘦弱的枝条在风中摇曳。
顾楚脸上没什么情绪，但周身都散发着一种不耐烦。
他在强压着脾气。
“进去看看吧，之后你就住在这里了。”
顾江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学校就在这附近，你可以走读也可以住校。转学手续也办好了，你之后直接去就行……”
顾江的絮絮叨叨给别人一种慈父关爱孩子的感觉。
但顾楚懒得陪他演父慈子孝那一出，还没等顾江说完顾楚就打断了他的话。
“别搞这一出了，没什么事你就回去吧。”
顾江剩下的话卡在喉咙里。
半晌，他才轻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对我挺有意见的，但是爸爸是真心为你好。”
顾楚低头看着雪，连正眼都不给他一个，“嗯，知道了。”
顾江看着低头的顾楚，没有再说什么，而是转过身回到副驾驶拿出了一个新手机。
“这个，你拿着。”
他把手机递给顾楚。
“也算是一个新的开始。”
顾楚看着蓦然出现在他视线里的手机，听出了顾江的话里有话。
他抬起头，看着顾江，扯出一抹讥讽的笑
“是啊，那也希望您有一个新开始。”
听了这话，顾江温和的笑僵在脸上。
他就不应该说那句话!
顾江现在是一刻也不想和顾楚多待，他把钥匙和一些东西交给顾楚，随意叮嘱了几句，做做样子就离开了。
顾楚看着汽车离开，直到从他的视线里消失，他才拉着行李上楼。
他进了电梯，看了眼顾江发来的消息——
【对了，你是在3032】
他抬手按下电梯的三楼，有些无力地靠在一旁。
有点低血糖了，顾楚脑子不是很清醒地想。
他有些费力地动了动身子，半天才从口袋里找出来一块糖——
是大白兔奶糖。
兴许是放在口袋里久了，奶糖有些融化了，粘在糖纸上，有些难拆开。
顾楚把糖放在嘴里，闭上眼睛，额头渗出细细密密的汗。
“叮。”电梯发出声音，三楼到了。
顾楚撑着身子，拿着行李走出电梯。
公寓的走廊很长，几乎看不到尽头。
每走一步，都会发出不轻不重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
挺适合拍鬼片的，顾楚脑子里没有来由地想。
顾楚走了一会儿才找到门牌号，他站在门口，抬头看了一眼——【3032】
是这里没错了。
顾楚拿钥匙开门，刚把门拧开，就听见旁边咔嚓一声——
领居的门也打开了。
顾楚有些疑惑，难不成这门还是统一的?
还没来得及细想，一个穿着黑色羽绒服的少年就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少年带着一顶棕色帽子，围了一条红棕色的围巾，浑身上下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
但为数不多漏出来的皮肤还是很白，一双棕色的眼睛含笑。
少年见了他，也很惊讶，“新领居?”
顾楚看着他，点了点头，“对，最近转过来的，你好。”
少年看着眼前的人，棕色的外套，半长的头发，脸色有些不正常的苍白，但被冻的有些红的鼻尖和脸颊又给他添了几分生气。
好漂亮。
陈言意几乎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人。
顾楚的漂亮不是那种秀气的漂亮，而是带有攻击性的。
他的眼是那种不带一点温度的，似乎谁在他眼里都无所谓。
虽然对一个男生评价漂亮可能不太合适，但陈言意一时间还真找不到用来评价顾楚长相的词。
“你好，我叫陈言意。你……不是这边的人吧。”
出门不围围巾，穿的那么少，怎么可能是他们这里的人。
顾楚有些愣，不明白他怎么知道的，但还是老实回答道:“嗯，今天才转过来的。”
陈言意拉下遮住半边脸的围巾，笑着说:“看你这样就知道。洛城这边冷得紧，还是多穿点好。”
顾楚耐心已经快没了，但处于礼貌和别人也是好心的心理，还是回答，“谢谢。”
陈言意也不是没眼色的人，眼看人家的不耐烦都快写脸上了，他也知趣道:“那你快进去吧，我也先走了。拜拜。”
陈言意又把围巾围好，往电梯口方向走了。
进了电梯陈言意才想起来，刚才没有问新邻居的名字。
光顾着关系人家了，最后连名字都没问。
他能看出来，这个新领居不是个好相处的人，但是他好看啊!!
口袋里的手机不停地振动，陈言意拿出来一看，是学校群里发的消息，已经99+了。
陈言意点开大致扫了一眼，没什么重要事情。
忽然一条消息闯进他的视线——【你们知不知道，今年有个学生要转学到我们这儿。】
但显然，底下对转学这种事情兴致缺缺。只有几个人接话——
【高二下学期转学，什么情况???】
【转学的是男是女啊，好不好看】
【呃……这个时候转学，不是在之前的学校犯了什么事儿就是成绩不行。】
明明是转学生的事，他却自动和那个新邻居联系在了一起。
不可能吧，这个念头一出现就迅速被陈言意掐断了。
他看人一向挺准的，他这新领居怎么看都不是那样的人。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陈言意总觉得那个新领居比自己沉稳，明明看着是一样大的人啊。
“你爱我，我爱你，蜜雪冰城甜蜜蜜”
“你爱我，我爱你……”
突如其来的电话差点没吓死陈言意。
“艹，之后一定要把铃声换了。”陈言意一边骂一边接起电话。
“妈，我刚出公寓，正准备回去呢……”
顾楚走进屋，稍微环视了一下——
屋子是冷色调，看得出来是刚收拾好的，客厅左边是一个很大的阳台，顾楚手搭在行李箱上，往左边看了一眼。
他把手边的行李放在沙发旁，把房子从厨房到卧室都看了一遍。
家具和生活用品都很齐全，完全不像一个刚搬进来的房子。
不得不说 ，顾江为了把他转走还真是煞费苦心啊。
顾楚简单把东西收拾一下就去浴室洗澡了，做了三四个小时的飞机，又从机场跑到这里，身上早就脏了。
他进了卧室，发现卧室的色调是冷色调，是他妈妈之前喜欢的那种，很冷但是很好看的。
顾楚嗤笑一声，毫不掩饰眼里的嘲讽，果然，人只有得不到才知道珍惜。
半个多小时后，顾楚穿着长衣长裤，擦着头发从浴室里出来。
还好刚才洗澡之前把空调和暖气都打开了，现在屋子里暖烘烘的。
顾楚从洗漱池上面拿出一个吹风机，他一点都不惊讶会有吹风机，但他比较惊讶的是吹风机竟然放在这里。
有时候顾江的所作所为真的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顾楚把吹风机调到最高档，一边吹头发，一边低头看着手机上顾江发来的几条消息。
【我已经和学校还有你的新班主任打好招呼了，你明天直接去找你们班主任就行。】
【学校那边的事都安排妥当了，到时候你班主任会和你具体说的。】
【还有……好好休息，有时间我多去看看你，钱每个月我会按时打给你，你也安分守己一点。】
顾楚盯着这几条信息发呆任凭吹风机的风把他的头发吹乱，过了好一会儿才关掉吹风机，靠在一旁门框边，慢吞吞地打字——
【知道了，我们两个发消息，有时候一些没有必要的戏码就删了吧。】
他脾气没多好，有些事能忍，但不会一直忍，他就不是个会吃亏的主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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