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两日,我偷偷拟好了和离书,我与莫玄度的婚姻乃皇帝赐婚,不比旁的夫妻和离,所以,我在莫从羽封赏我时提了和离,呈上了我让别人代写的和离书。
他神情有些古怪,盯着我看了许久,最后摇摇头,“罢了罢了,既然朕许了你一个要求,便没有不答应的道理,朕现在就拟旨。”
说来可笑,这婚是我求来的,和离依然是我求。
更可笑的是,这三年的婚姻还曾被两位帝王忌惮过。
我是南楚第一大将军,莫玄度是手中有实权的皇子,当初嫁给莫玄度时,先帝年老,对我们家多有猜忌,于是我用了我手中的一半的兵权来换得一场婚姻。
这样对云家来说既得了帝王信任,又让我得偿所愿,一举两得。
这话,我只和我娘说过,因此我娘一直以为我是装的深情,就连嫁给莫玄度都是为了保全云家的万全之策。
毕竟,这一嫁,拖了皇子下水,还让所有人只将我当做一个花痴女。
我爹说过,为人臣子,越是身处高位的人越是需要有缺点。
这话我也曾和谢义说过,然而他仅仅听了一半就戳穿了我的心思。
在战场中有勇有谋的我自然头脑没进过水,当初回到京城我为这场婚姻谋划了半年,让全京城的人鄙弃我却无法动摇我在军营的地位,降低了皇帝猜疑,只是这个计划中,莫玄度并不是最佳人选。
最佳人选是病美人的九皇子,他生来就像一个洋娃娃,从未参与过皇位之争,生性淡泊。
我的计谋是谢义带出来的,也只有谢义看出了我的所有谋划和私心。
我出嫁前一天是霜降,天气凉爽,也是莫玄度要离开京城再出发前往边疆的日子。
和他青梅竹马长大,想到他连我出嫁都看不到,我心中怪遗憾的。
所以,那日晚上我偷偷换了嫁衣去看他。
他难得嘴上积德,“你穿嫁衣果然好看。”
我刚得意一会儿,他又说道,“果然,人靠衣装马靠鞍,黑猪穿个粉毛裙都好看。”
我白眼过去,“你嘴什么时候能刷干净?”
谢义突然猛的抽了自己一耳光,“嗯,是我失言了,抱歉,新婚快乐,明日你就可以收到我送的礼物了。”
“够意思!难得你做个人!”
我们又嘻嘻哈哈开了几个玩笑,谢义又问我,“他爱你吗?是否愿意为你付出性命?”
说到此我便头疼,却也不想在他面前矮一头,信誓旦旦道,“总有一天他会爱上我的!”
“你倒是自信。”
“必须的!”
我不是说空话,因为我早就找过何霜,问她爱不爱莫玄度,若是爱,我就成全她们。
然后再将目标转到最合适的九皇子莫惜文。
何霜当场发下毒誓,她的挚爱只有太子一人,此生非太子不嫁!
得了她的话,隔日我便请了婚。
可惜,何霜没骗我,是我太过自信,如今这段孽缘,终究还是被我亲手斩断。
他也觉得轻松吧。
对于我和离这件事,何霜表示举双手赞成,月岐更是高兴地在我封赏会的前一天就收拾好了东西,就等圣旨下来的那一刻搬。
莫玄度并未立刻得知我要和离的消息,他身上病重,不得不留在府中休养。
说起来也怪,我不过离开了不到一年的时间,他竟病得这样重,明明我去边疆前他除了腿身体健硕着。
我回到宁王府时,他正在写字,我一看,写的正是我的名字。
他看到我时笑得很是开心,放下毛笔,给我看他写的字。
纸上有两个字:云湘
飘洒俊逸,宛若蛟龙,我一次看到原来我的名字可以写得这样好看,就是谢义的书法也是比不过的。
也是,毕竟是皇子,从小就被人培养着各项技能,怎么可能差。
“湘湘,你可喜欢?”
“咳咳!”我心虚假装咳嗽,不知为何,突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莫玄度。
莫玄度一把拉过我的手,“怎么了?”
“王爷,我们和离了,这是和离书。”
我将我托别人写的和离书递给他,他愣了许久,却迟迟不肯接这和离书。
我见他不肯接,干脆一把将和离书拍在了他胸口处,也不管他如何想,我转身就走。
一步还没迈出去,莫玄度从背后紧紧抱住我,我皱眉微微挣开,他抱的反而更紧了,头倚在我左肩上,脖颈处突然一阵湿润。
莫玄度他……哭了?
他为什么哭?难道是怕我带走嫁妆吗?
我停止挣扎,任由他抱着,他抱得太紧,我甚至能感受到莫玄度身体轻微的颤抖。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问我,“湘湘,为什么?”
“我们和离不好吗?陛下不会允许我们这样一家独大,现在和离,对你我都好。”
当然,这只是一方面,我有其他法子降低皇帝的猜疑,不过能让他多几分考量。
“我可以上交所有的权利,我说我倦了,只想做回原来的闲散王爷,我……我可以求旨。湘湘,我们去江南,你说你喜欢江南,以前我从没带你去过江南,是我的疏忽。但是,湘湘,如果你想,我现在就去求旨!”
“没必要了,我已经求过旨了,陛下的圣旨过会儿就到……”
“我不同意!云湘,你凭什么?!当初一道旨让我不得不娶了你,现在又不经我同意要和离!为什么一定要和离?难道只有这一条解决之道吗?湘湘!”
说到最后,莫玄度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振得我耳膜疼。
到最后,喊出我名字的那刻,莫玄度满脸通红,开始剧烈咳嗽,眼里的红血丝也因为情绪波动而多起来。
我转过身看他,他连忙用手捂住口鼻,可咳嗽怎么也停不下来,一行又一行的泪顺着脸颊划过,怎么也止不住。
我看着他,突然注意到他口中咳了血出来,“王爷?”
莫玄度飞快转身,不想我看见,身边的仆人飞似的跑去喊郎中,独留我和莫玄度在院中僵持着。
整个院中,也只剩下他的咳嗽声。
咳了许久,他终于转过身来,嘴边却没有丝毫血痕,脸显得更加苍白。
看着他站在我面前,我猛然想起一件事,“你瘦了好多。”
他一愣,眼里又涌出了泪,声音哽咽沙哑,“湘湘,对不起,以前是我负了你,你要走我也没有什么理由好拦你,你走吧。”
我最后向他行了一礼,“王爷,今后你我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说完,我抬头看看莫玄度的脸,他低垂着头,长长的睫毛轻易地遮住了他眼中的情感,风吹过来,越发显得他身形单薄。
我只看了一眼,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20.
圣旨来得慢,宣读圣旨前莫玄度就晕了过去,只留我一人跪接圣旨。
不过,这就够了。
我的嫁妆太多,一时半会儿搬不完,所以月岐去我娘家叫了人。
我候在门口等月岐,没等到月岐先等到了有仪。
这三年,她就没给过我好脸色,现在突然来找我也是一脸怒气,眼里还有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
不是吧,我都和莫玄度和离了,她还想找麻烦,不至于吧。
我心里正猜测她的目的,各种为难在脑子过了一遍,没成想她走到我面前一言不发,直接跪了下去。
“这是做甚?”我连忙去拉她,生怕要走了还落个虐待仆人的名声
有仪不肯起来,眼泪滚落出来,看起来我见犹怜。
“求求你了,云湘,你去看看王爷吧!我知道你们已经和离了,可他如今病成这般模样,只想见你,求你了,以前是奴婢不懂事,你要打要骂都冲我来,求你今日去见见他!”
她磕起头,完全不给我反应的机会,又接着道,“你不知道,你去边疆那段日子国库空虚,你们在前线的军粮不够,王爷变卖了府中大半的财产,带动其他的臣子也捐钱捐物省吃俭用。可是,王府都要空了,他也未曾动过你的嫁妆。那些大官他日日劳累奔波,夜夜不眠,有几次睡梦里惊醒,怕你在前线伤了。就因为过度劳累,他才成了如今的模样,身子……一下子就垮了。”
“那又如何?这不是他作为国民应做的吗?边疆鞑子扰民已久,这次的威慑他们起码二十年内不敢欺辱我国子民,我是为国,他亦是为国,怎么到你嘴里成了他为我做的?再一个,他做的这些事难道不是应该的吗?他高高在上二十几年,锦衣玉食,他便有责任守好这个国。至于这些嫁妆,那便留下,当做我当初为国的奉献了。”
有仪一怔,哭得更加厉害,嗓子都有些嘶哑,“可是,可是王爷前段日子对你的好你难道都看不到吗?你就不能,不能去看他一眼吗?哪怕就一眼?”
“不能,他对我的好我已经不需要了。如今我与他好聚好散,我也不想再见他。”
有仪还是不甘心,想抓我的腿,却被我轻而易举地躲开。
那天我最终还是没去见他,留下了所有嫁妆。算是我对莫玄度的一种弥补。
不仅因为他后来对我的好,更是因为这桩婚姻的不公平。
当初明明知道他不爱我,却一心一意入了这王府,这四年来的婚姻,不快的何止是我,说到底,我不过是自食恶果。
坐上回家的马车,我知道,以前的一切都离去了。